截杀起
作者:探花忙      更新:2025-01-18 16:15      字数:4136
  从官署出来,陆玉虽算不得碰一鼻子灰,但也是有劲没处使。
  零陵县尉尸位素餐,和太守监守自盗,讨好势力商户。水灾的爆发只是暴露出了一面,灾民问题再不及时疏解解决,长此以往只会朝廷公信力造成严重伤害。天灾并不会发生在一处,久聚成山,若是如前朝一般逆反成反军,又是一个麻烦。
  前朝皇帝暴虐,引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民众一心,成立反军推翻旧朝。先祖也是那时起势发家,建立大魏。如今虽算不得新朝,也在跌宕中走过了叁朝。
  陆玉回到驿馆,和冷绾用过午膳后,不再耽误,顶着烈烈日光,骑马出了城。
  估摸路程,出了零陵后大概天黑前可以到驿站休整。陆玉身负伤,担心自己半路赶马受不住,让冷绾放信回家中,叁日后快到长安时出城驾马车接应。
  南下任务完成,陆玉心中绷紧的弦松落,赶马两个时辰,倦意上头,腹上伤口也微微发胀,不知是不是赶路途中颠簸再次裂开。
  催促冷绾加紧赶路,两人加快步伐,两人提前到达驿站。
  进了驿站房间,陆玉终于撑不住,卧倒床上,冷绾出城时带了伤药,借了驿站厨房给陆玉煎药。陆玉迷迷糊糊被冷绾叫醒喝药,腹上钝钝痛楚,头晕目眩。
  冷绾见陆玉神智不甚清醒,轻声呼唤,“家主?家主……”
  她脸色烫红,一摸额头这才知,陆玉高热了。
  出城时虽带了金疮药,但仅治伤而已。冷绾安顿好陆玉,盖好被子,找驿站老板想办法。
  好在驿站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年年客来客往间,什么情况都见过,店中也备了些基础伤病药,冷绾付了药钱,亲眼看着堂倌煎药,端来给陆玉灌下。
  陆玉连喝两次药,经不住折腾,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下午。
  原定一早就上路,现在因身体不适,又耽误了些时间。
  好在高热已褪去,只是身上乏力些,多休一晚,待明日恢复精神,再行上路。
  晚上,冷绾将晚膳送入,陆玉没什么胃口,但也尽力吃下些以保证体力。
  深夜,陆玉让冷绾不必伺候,回房休息。半夜起身如厕时,听见楼下有敲门声,想来是半夜入住的客人。
  从茅厕出来上楼,陆玉隐约听到熟悉声音,不甚真切。
  “……还有几间房……”
  “……将马喂好……”
  陆玉躲在楼道阴影处往楼下看。
  来的一行人身披黑披风,为首者修长手指拨弄下巴系带,摘下兜帽,露出脸来。
  长眉星目,一双桃花无情眼,尽是疏傲。
  陆玉将身影避了避。
  竟是江展。
  江展星夜出城,是为作甚?
  淮安往长安的官道,此驿站是必经之路。难道江展要进长安?
  可女帝有诏,江展无诏不得进长安。
  他想做什么?
  陆玉心揪起来。
  江展日夜奔程,刚刚到落脚点。跟随他的随侍护卫没有立刻进客房,大家围坐在桌前,点了几道菜。
  上酒的档口,江展叫住驿站常驻侍从,“你们这里最近有一男一女经过吗?”
  侍从道,“贵人说笑了,来往驿站的男女可太多了,你得说一下什么特征,小人才能帮您想不是。”
  江展想了想。陆玉身姿如青竹霜雪,静若风中雪刃,不笑时一双眸子无悲无喜,但就是平白让人觉得面善。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她笑。
  他正想着怎么描述,回过神一想,又觉不妥。这岂非是在夸他?他也配。
  江展摆了摆手,“没什么,下去吧。”
  他这次出淮安就是来截击陆玉的。
  等会吃完晚膳,直接找老板查客房入住册便好。
  楼上听墙角的陆玉心头一紧。
  一男一女的描述虽宽泛,但她和冷绾便是符合这描述的。
  陆玉心中莫名预感江展是要找她。
  那晚他刺了一刀后,话仍在耳边回荡。
  这人出招没有章法,事情没彻底落地前,最好尽快赶回长安,以免夜长梦多。
  小心回了卧房,陆玉叫醒冷绾。
  “绾儿……”
  “谁——”冷绾惊起,下意识摸向枕下短剑。
  “嘘——”
  见是陆玉,冷绾放下兵刃,“家主,怎么了?”
  “快走。”
  两人星夜打马离开。
  一路疾奔。
  月消星稀,玄天渐明。
  刚刚泛白的天在奔驰中稍许刺冷,陆玉不顾脸上刮过的疾风,心中越发不安,低眸赶路间看了一眼挎在马背一侧的节杖。
  “绾儿,快!”
  陆玉夹紧马背,展开路观图。官道平坦有休息点,可歇马补干粮,这也是常规第一选择的路线。除却这条路线,还有条小道,但这条路并未有官府修葺过,且加长了脚程。
  经过岔口,陆玉勒马头转方向,“绾儿,走这边。”
  她要绕路,避开江展。哪怕是绕远路。
  事与愿违。行进一个时辰后,前方因地震撕裂出大坑,坑底是常年积攒的烂叶污水。坑的宽度马无论如何无法跨越。
  陆玉咬牙,再次掉头回官道。
  路观图上并未注明此处状况,小道并不在路观图细致描绘的范围内,更新不及时。陆玉扼腕,徒叹又耽误了时间。
  终于转回官道,日已出。
  明亮日光烈烈,今日又将是燥热晴天。
  马蹄踏踏。
  却不是陆玉二人的马,马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江展望见陆玉的背影。
  她手握缰绳,稳稳跨在马上,袍袖在疾风下飒飒而展。
  江展笑了。
  昨夜在入住册上看到他的名字,一搜房间,人竟然已经跑了。好敏锐的洞察力。再次见到他,江展心中有隐隐难言的兴奋。
  他破风而喊,声振群山,“陆郡王,留步!”
  他低声吩咐身边人,“追上他。”
  陆玉充耳未闻。
  冷绾和陆玉并驾齐驱,“家主,那个安王追上来了。”
  “不必理会,尽量甩开他。”两人奋马疾奔。
  “陆时明,别跑了 ……”
  “你跑不掉的…………”
  恶鬼低语,纠缠如鬼魅。
  护卫们率先超马,将陆玉和冷绾包围起来。
  马儿打了个响鼻,蹄铁嘚嘚踏着地面纷纷停下来。
  江展不紧不慢驱马上前,围着陆玉转了一圈。
  “郡王,好久不见。”
  陆玉不应。
  “怎么刚才叫你,你不应呢?莫不是,心虚了?”
  陆玉冷目,“殿下有什么事吗?”
  江展开怀的笑,笑如春风。
  “听闻郡王以天子节杖震慑,雷霆之势,不到叁日便将零陵水患一事查清,当真是精明能干,好手段。”
  “殿下过誉。”
  “哈哈……你还真以为我夸你?陆时明,你好大的胆子!”
  他一副笑脸怒转恶容,“陛下登基以来,本王从未听说过陛下新赐节杖。仅仅是查这样一个小案子,如何需动用天子节杖?”他一字一句沉声,步步相逼。
  大魏开国以来,天子节杖只有在出使外交或者涉及动摇国本的重大案件时才会颁发,见杖如见天子。天子亲临,群臣跪拜。
  陆玉沉着眉,神色深静。
  “安王的意思是,我假造了节杖?”
  “哈。陆时明,我给你个机会。交出赝品,你自断一臂,跟我回淮安。我上书陛下,待殿下应允后,本王亲自押你进长安。”
  陆玉手抚上马背侧包裹着黑布的节杖,她单手举起节杖,示于众人,“江展,你污蔑节杖为假,蔑视天子,该当何罪!”
  围住陆玉的护卫皆后退了一步。
  江展眼色凌厉,“若为真,不若露出真面目,在众人面前以辨真假。”
  周围人屏住呼吸,真相只在这一刻。
  忽然,陆玉胯下马长长“吁”一声,引得周围的马动乱,陆玉冷绾乱甩马鞭,趁乱杀出,甩下江展的队伍。江展迅速调整好,紧随其上。
  “陆玉,你敢耍我!”
  两人终究抵不过江展几人包抄,行进树林夹道,又一次被追上。
  林中无人,静寂下,风中狂啸着杀意。
  四处荒岭无人,截杀了陆玉,借言他被盗贼所杀又有谁知是否真相?死无对证。
  江展一念间,拔刀暴起。
  “杀了他们!”
  一时间,兵刃骤接,不再掩饰的杀意将风浸出血腥味。江展对陆玉,其他的人围攻冷绾。
  他出刀快而沉,每一刀都欲将陆玉置于死地。
  “陆时明,你今日便是这荒地冤魂。”
  “黄土埋骨,是你最好的归宿。”
  陆玉长剑铮然出鞘,灵活抵挡,剑下铿然,不落下风。
  他招招往命处去,陆玉渐感力不从心。江展冷讥,“快不行了吧?那晚我捅你那一刀手下留情了,今天我要捅烂你。”
  陆玉后背汗湿衣襟,唇色泛了白,眼色仍如寒刃一般。
  “别逞强了,你今日必死无疑。”江展志在必得,感受到陆玉力不如初始,渐渐放缓出招力量,颇有些玩弄的意思。
  他刀刃几次险险擦过陆玉脖颈,但及时收力,就是为了看她惊惧紧绷面色,击溃她心防。
  陆玉渐渐没了章法,瞥到跌落马背的节杖,忽然矮了身子去捞,将后背露出,江展见势上刀,陆玉回身用铜杖挡下,利刃削铁如泥,铜也不例外,顷刻间,铜杖断成两节,散落于地。
  江展未曾在意。最后一刀,力如千钧,将陆玉手中长剑挑落,将她逼至树背,退无可退。
  “你想我在哪里下刀呢?”
  “这里,还是这里?”他比划着刀刃,从腰腹到胸口,又将目光缓缓移至她雪白纤细脖颈。
  “不如,我砍下你的头,用你的头骨盛酒喝怎么样?”
  “将你的头骨酒杯日日祭在我爹坟前,我爹也一定很喜欢。”
  陆玉头昏脑涨,方才一通干戈,腹上伤口崩裂,此刻已经浸透衣衫。风中荡着血腥气。她捂着伤口,身体微微颤抖。
  “可以。在我死之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江展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大发慈悲,“说吧。本王尽量满足你。”
  他动动嘴唇,江展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大声些。”
  陆玉蠕动下嘴唇。
  江展凑近她的唇,“你说什……”
  陆玉霍然而起,手掌打在他持刀手臂关节处,江展猝不及防吃痛,手中刀落,陆玉自腰间拔出软剑,横劈而来,江展迅速滚身,拾起长刀挡住一剑,唳声刺耳。
  陆玉不给江展起身机会,纠缠于上,侧眸卖了个破绽给江展,江展寻住机会,直刺进陆玉右肩,冰刃入骨,陆玉不退反进,趁江展惊异迟疑的一丝瞬息,狠狠将剑捅进江展腹中——
  她松落手中软剑,从靴间摸出短匕,再刺——
  两人握紧刺入对方身体的兵刃,四目相接,僵持着身体,谁也不敢再动。
  血哗啦啦流了一地。
  江展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插在身上的两把刃,歪头一笑,“你可真是……”
  瞳孔涣散,两人不约而同失了力。双双倒在树边杂乱草丛里,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