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作者:天泽时若      更新:2024-11-29 18:12      字数:4775
  姚彦文的目光在那块牌子上轻轻一转。
  很好,两个吓死人的身份居然都是真的。
  自己等人当初何德何能,居然选中了这样一艘卧虎藏龙的河船。
  第113章
  穆玄都双手接过令牌, 俯首称是。
  他即刻调了一辆装货的车,把人头跟预备人头通通塞了进去,随后快马加鞭赶赴本地县衙。
  守门的衙役在看清令牌上标记的时候,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赶紧将人迎到县衙内, 并去通知上司过来。
  县丞一路小跑过来, 拱手为礼,看见穆玄都的模样, 又有些迟疑:“不知壮士……”
  穆玄都:“穆某并非六扇门中人, 今日前来, 只是是替我家帮主跑腿。”
  县丞手一抖,问:“那不知贵帮帮主是何人?”
  穆玄都:“我家帮主姓朝,乃是自拙帮的老大。”
  县衙:“……原来是朝帮主。”
  其实非但江湖人士不愿意得罪官吏, 寻常官吏并不会特别想要得罪江湖人士, 尤其是原白河帮现自拙帮这样已经具备一定规模的帮派,除此之外, 朝廷为了减少冲突, 还会以各种各样的名义,给某些厉害的武林人官方身份,比如六扇门客卿。
  江湖上有着客卿腰牌的人其实不太多, 一般也就是五六品, 不过即使如此, 本地县衙也不会有胆子怠慢,何况当日燕雪客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为朝轻岫申请了一块四品令牌。
  四品令牌能申请下来的原因很多, 燕雪客觉得朝轻岫名副其实是一方面,伍识道等人也有自己的考虑——四品客卿, 那大家身份上还算平级,日后见了面也好客客气气地坐着交流,倘若品级比自己低,那么下次相见对方不提此事就算了,万一朝轻岫因此不快,那为了表达自身没有轻慢之意,最好的结果也只能站着向人回话。
  如此一来,岂不腿酸。
  虽说朝轻岫一直温文和善,可伍识道等人却一直记得当日白龙渡口处发生的事情。
  孙侞近可怕,却待在京畿,朝轻岫却能够主动上门找人闲谈。
  *
  本地县令听到有江湖人上门的时候就是一惊,知道有六扇门客卿插手时又是一惊,在得知对方居然有四品官身时,更是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等县令冷静了一点后,立刻叫来手下也是出身江湖小门派的捕头问话,干咳两声:“最近那个什么白河帮里,哦,他们现在自称自拙帮,是不是出了个六扇门客卿?”
  捕头听见此事,面色数变,最后一脸为难之色道:“若是属下猜得没错,那人可能姓朝。”
  县令在心里核对了一下,发现信息确实能对得上,又小心翼翼问:“不知这人都做过什么事情?”
  捕头提醒:“大人还记不记得那位黄为能黄大人?”
  被黄为能盘剥过一遍的县令悲伤点头——想要忘记一个问自己要了大笔钱财的坏蛋,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捕头:“黄大人之前去了郜方府那边,正好碰上了这位朝帮主,两人相处得不大好,据说黄大人还曾对朝帮主口出恶言。”
  县令回想了下黄大人的生卒年:“……我记得那位黄大人之前就死了,是因为这事?”
  捕头默默点头。
  县令沉默,过了会才道:“事后也无人调查?”
  不提跟孙相的关系,黄为能多少也算是朝廷命官,突然死亡,肯定有人要为此负责。
  捕头叹气:“查了,案子还是那位朝帮主破的。”
  县令听见后顿时有点想发抖,不过还是坚强地提了下一个问题:“那不知朝帮主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捕头回忆了下自己听到的江湖传言,然后回答:“并非属下有意隐瞒,只是那位朝帮主的背景……只能说知道的人都不曾对外说,其他人也没胆子去查她的底细。”
  县令忍不住抬头望天。
  忌讳到如此地步,只能说那位朝帮主确实大有来头。当然县令要是能知道这个回答的另一个版本“谁也查不到朝轻岫涉足江湖前的背景”,多半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县令抖了抖袖子,对下属道:“对方若没明说,咱们倒还能含糊过去,不过既然那个朝帮主已经派了手下来打招呼,倒是不好不去见一见。”
  碧涛十一靠岸后,驻扎在此的帮众加紧收拾了一处整洁雅致的地方让帮主歇脚,那是一处靠近河边半开放式的园子,略摆了一些假山跟盆景,其中有一个专门建来欣赏河面风光的水榭,朝轻岫此刻就坐在那里。
  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只青瓷盘,里面放了梨子与柑橘,换了身平民服装的县令过来时,远远只看见一片水幕般的流光飞过,梨子皮便全部消失,露出水灵灵的果肉来。
  一位白袍少年人两边宽袖用绳子扎起,双手执起匕首,她不过轻轻一挥,空中就闪过了无尽的缤纷刀影。
  刀影如落花,不断飘在梨子上,将梨肉剁成糜状。
  边上的一个年轻人评价道:“我觉得这么做未必能做出来梨子汁,最多只能做出来梨子酱。”
  白袍少年人沉吟:“若拿细纱滤一遍,或许能够好些。”
  两人说话间,特地改作平民装束的县令已经走到了与朝轻岫相距二十步的地方。
  县令瞧见这一幕,一时间无尽感慨,他早就听说过武林高手都有些神奇的本事,还曾经让自己衙内的好手表演过一些,在当时已然惊为天人,直到看见方才那一幕,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朝轻岫当然早就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不过来人没穿官服,明显是想低调行事,所以一直到那人走到附近时,她才放下切梨子的匕首,起身问候。
  县令蓦然觉得,这位自拙帮的老大被陌生人瞧见正在做剁水果这样的小儿女游戏事,却没有一丝一毫窘迫之态,她起身时白袍盈风,其风度闲雅之处竟不稍减。
  朝轻岫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尴尬——用武功切秋梨对真正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而言可能稍显幼稚,对她这样的资深打工人来说就恰到好处。
  县令向朝轻岫拱手为礼,问过好,又谈起正事:“方才下官已经让人核查过,那些……都是通缉名单上的水匪。”又道,“在下听说这个好消息后,已经立刻着人将赏金取出来,免得耽误朝帮主的行程。”
  朝轻岫颔首:“倒是为难大人了。”
  一般来说江湖人想要领赏钱,手续肯定不会这样简单,面前的县令这样做,言语间大有种赶紧把事了了然后打发煞星走人的感觉。
  县令连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朝轻岫道:“我听帮内的朋友们说,大人平日就对咱们这些江湖草莽甚是和气。”而后向旁边帮众招了招手,一位帮众越众而出。
  她对被喊出来的那人笑道:“赵香主,你久受大人关照,且敬大人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朝某素不饮酒,这里以茶代酒,大人请。”
  赵香主原本是驻扎在此的白河帮小头目,她接收到老大的暗示后,赶紧与人寒暄几句,彼此都饮了一杯酒。
  与本地县令的会面,算是朝轻岫作为帮主以及六扇门客卿的必要社交,她瞧出对方有些紧张,便没有多留人,等县令离开后,又问徐非曲:“你打听得如何?”
  徐非曲回答:“这个县令出身寻常官宦之家,虽不如韩县令干练,大体上也能过得去。”
  朝轻岫点点头,明白徐非曲这么说,意思是方才见面那人水准相对平庸,好在没什么大的劣迹。
  徐非曲:“此人与本地江湖人的关系还算不错,要说矛盾,以前曾多查过咱们几回账,不过咱们帮一向正经做生意,也无惧如此。还有就是前两月,因为城内一家镖局不肯交商税,这位县令不得已,把税摊在边上几户商家头上。”
  朝轻岫扬眉:“不得已?”
  徐非曲:“好像是镖局里有人半夜吓唬了县令大人一场。”
  朝轻岫:“这个商税……”
  徐非曲:“倒是该收的。”
  朝轻岫:“既然如此,就先拿我的帖子往那家镖局走一趟,问候他们镖头好。这边虽没有咱们的分舵,往来运货时却得从此经过,还好此地一向平安,大家也能安心做买卖。”
  徐非曲应声称是。
  她久在朝轻岫身边,向来算是帮众最明白老大意思的人之一,知道帮主这样做,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来都来了,干脆试探一下自己对帮会势力范围内的小型江湖组织的影响力。
  从盖老大那件事情可以瞧出,不少绿林豪客都觉得白河帮因为并帮之事,人心散乱,连分舵也划出去数个,实力不如以往,才想着横插一手,看能不能占些便宜。
  朝轻岫此番外出,那总得让周围人知道,这些地方都是她的地盘。
  第114章
  碧涛十一之所以在这座小城停靠, 只是为了帮着押送犯人,并不打算久留,镖局那边知道朝轻岫还有事在身,所以飞快给出了反应——仅仅过了一个时辰, 周围就有消息传出, 说是镖局有一位弟子不听话, 常常惹是生非,镖头连夜将此人揪出来责打了一顿, 将人从镖局撵了出去。
  与此同时, 镖头又火急火燎地跑去查账, 然后说账目数目不对——许白水得知此事,一时间深为叹服,刚开始查账没到盏茶时间, 就能发现自家账目的全部缺漏处, 如此了不起的人才,居然没有成为不二斋的账房, 反而在一家镖局内做镖头, 实在暴殄天物。
  确认了账目有问题后,镖头表示自己决不能放任此事不管,然后火急火燎地派人将之前欠下的商税全部给县令送了回去, 并且亲自上门致歉, 态度简直比拉生意的时候还要诚恳。
  拿到了之前漏下的税金自然是好事, 只是这份好事来得太过突然,难免让县令有些战战兢兢。
  县令询问副手:“你觉得此事是不是……”没敢说全朝轻岫的名字,只是往河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县丞默默望天, 随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作为寻常官吏,被江湖大派的老大挟制不算大事, 只是那位朝帮主据说与孙相关系不睦,自己夹在两方中间,稍不留意,就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朝轻岫并不知道本地县令的心理活动有多曲折,毕竟她也无法预料到,自己一个寻常武林人士,在某些人心中,居然已经成了可以放在孙相对立面的大人物。
  也不晓得卓希声跟那位司徒大人等清流一脉,心情会不会有些复杂。
  县令叹气:“……既然事已至此,咱们只好听天由命。”
  县丞附议,并给出了足够的理由:“有些事情,大人本就不大愿意做,如今咱们身在江南,跟江南本地的豪杰打好关系,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有上京的机会,那也是日后的事了。”
  县令点点头。
  虽然觉得自己莫名上了自拙帮的大船,县令也没有敢将钱昧下,赶紧召来衙中属吏,表示之前城内的商税意外多征了一点,把镖局上缴来的钱给之前那几户商家退了回去,又以前所未有的工作效率,让县衙内的主簿悄悄将之前的账给平了。
  主簿办完差事后,发现那些补交的税金还剩下不少——之前那个镖局为了平息自拙帮可能的怒火,特地将欠款翻了一倍交来。
  没过多久,这些消息就在有心人的不断推动下,陆续传到自拙帮当中。
  穆玄都将事情回禀帮主知晓后,就垂手站到一旁。
  朝轻岫倒是笑了:“如此也罢。”
  要是镖局假装无事发生,她可能会选择上门拜访,为了自拙帮的正常发展,与本地江湖势力进行一番友好的商谈。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自觉改正,那朝轻岫就可以放下心来,继续赶路。
  许白水也在心中感慨——她想着帮主之前去人家家里拜访时的后果,顿时觉得江湖上果然从来不乏有眼力见的人。
  事到如今,之前不明白的帮众也都理解了帮主的意思——朝轻岫来时向本地县令敬酒,最要紧的目的并不是感谢对方之前的照顾,而是拉拢关系,让对方从此以后莫要与自己为难,至于送帖子给镖局,除了试探自己影响力之外,也是向着县令进一步彰示自身的实力。
  徐非曲在心中默默记忆沿途所见,心中浮起一个念头,这块地方无论以前算不算白河帮的势力范围,今后都得算作自拙帮的地盘。
  自家帮派不仅得有水道方面的力量,连陆地上的事情,也得归朝轻岫管束。
  *
  碧涛十一在码头停泊了一天多之后,终于再度启程。
  船工此刻已经知道了自家老大就在船上,干活时忍不住有些紧张,不敢离老大的住处太远,也不敢离老大的住处太近,连平时说话的声音都变轻微了许多。
  可能是觉得船上气氛太过紧绷,船工们很快就得到了老大温和的叮嘱,朝轻岫表示自己此次出行其实有意隐瞒身份,所以也希望旁人只将她当做一位普通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