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完美地拿下冬令营的资格，哼着小曲回到家的林景媛，却惊讶地发现她那经常忙碌的父亲竟然回到了家里，做饭的阿姨说，他在书房里等着她。
  她没有母亲，从出生到现在，接触的亲人就只有父亲一人。他确实很宠她，但是对她的教育也很严厉。他在她小时候，也经常陪伴在她的身边，但是等她长大了，父亲也逐渐变得忙碌了起来，父女俩渐渐聚少离多。
  “景媛，听说你拿下了东大冬令营的第一名？”
  书房没有开灯，只有桌边落了几点自然光，窗帘被风吹起，偶尔擦过他的脸庞。林珏隐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脸。
  “是的，父亲。”
  她14岁之后，林珏就让她叫他父亲，而不是爸爸。
  曾经，她很爱他的父亲，但是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父女之情逐渐变成了一种带着微妙压抑的敬重，她很愿意听从父亲的指导和教诲，也相信父亲依旧对自己很好，但是有什么东西，确实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我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失手过？”
  那是，林景媛从小就是个张扬的性子，出身富贵兼美貌天才，她曾经不知道有多么骄傲、多么张狂，只不过，在父亲温柔地教导下，才敛去了这讨人厌的锋芒，变得温和有礼、八面玲珑，直到道德修养都变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她也很自豪，她相信，她的父亲，一直都是正确的。
  “是啊，我的女儿，当然是最优秀的。”
  父亲微笑着，隐在黑暗里。
  “实在抱歉，没有及时给我的女儿过上生日，虽然普通的礼物照常送到，不过，这特殊的礼物倒也的确没有赶上。”
  林珏指了指放在书房桌前的一个漂亮的黑色盒子，是木质的，看起来就做工精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你打开看看？”
  林景媛上前，轻轻打开了那黑色的木匣。
  匕首。
  里面放着的是一把匕首。
  刀柄上的花纹雕刻得十分精美，轻轻一拉，刀光寒影，刀面清澈透亮，似乎都能照出她美艳的脸庞。
  “哇……真漂亮，谢谢父亲——！”
  林景媛克制不住地兴奋，嘴角勾起，笑意明媚。
  “不用客气，我的女儿的成年礼物，当然要最好的。”
  刀柄合下，林景媛把匕首放回盒子里。
  收到礼物的喜悦过了，想起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父亲，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关于上次，我跟您说过的，我喜欢的女孩。”
  是的，在林景媛喜欢上纪晚筠的时候，她就向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确实对她十分宽容，纵容着她的所有选择。
  只不过，关于那个强暴之夜，她没有说。
  现在，终于觉得自己的感情走向正轨，林景媛情不自禁地想要跟家人分享这样的喜悦。
  “她——她好像也喜欢我，我很高兴。我跟她在一起了。”
  林景媛说话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很明媚，林珏微笑地安静着欣赏着自己的女儿的笑容，那份笑容里有一种带着轻蔑的宠溺——一种既对年轻人的青涩充满不屑、又对优秀的女儿的纯真可爱的宠溺。
  “不过……父亲，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说完了高兴的事情，林景媛又顿了顿。
  “什么？”
  犹豫再三，林景媛还是决定向父亲将自己做下的罪孽全盘托出。
  “我，之前犯下了大错。”
  “什么错？”
  “我……我强奸了她。”
  “嗯。”
  “结果呢？”
  “她原谅了我。但是，我还是一直在强迫她，只不过，她现在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我……”
  “……”
  林珏叹了口气。
  “为什么犯这样的错？”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喝酒也好，还是太兴奋也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就……”
  “嗯。真是大错特错。”
  林珏抬起头，话锋一转，墨色的眼眸冷冷地瞪了林景媛一眼，吓得她立马站定。
  “对不起，父亲。”
  “景媛，你太青涩了。”
  “犯下这种错，第一，反省自己为什么犯，以后不要再犯。第二，想好处理的办法，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它毁了你。而在这件事里，你的表现实在太差，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心软，我真是难以想象你现在的处境。”
  “……是。”
  “那处理的时候，你有没有心软？”
  “……有。”
  “唉。”
  林珏摇了摇头。
  “景媛，你太善良了。这种错，不可以有第二次。”
  “是。”
  “你去把那本书抄两遍。”
  “……是。”
  “但是，父亲，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犯这种错。”
  “明明……曾经我一直觉得，我是完美的。可犯下这个错，就好像它刹那间毁掉了我一般。”
  “闭嘴。”
  林珏突然面色一凛。
  “……”
  “景媛，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毁掉你，明白吗？就算有，我也不会允许那个人的存在。”
  林珏慢条斯理地翻开书页。
  “错了就错了，重要的是，吸取教训，以及，挽回后果。有时候犯错，没什么具体的理由，找不到就算了，下次别这么做。如果没有后果，那就不是错。”
  “是。”
  林珏起身，走到林景媛的身边。
  “景媛，你现在还太年轻。所以，总会犯点错，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发现，这些东西，都不重要。”
  “如果你喜欢，那么她爱不爱你，这也不重要。”
  “……”
  林景媛沉默了。
  “最重要的东西只有。”
  林珏拿起匕首，再次将它放到林景媛的手中。
  “只有它。”
  林景媛惊讶地望着父亲，而林珏则轻轻勾起了嘴角，笑得无比温柔。
  “当你把这个东西架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当你可以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的时候，当你拥有这样无上的权力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爱不爱，这真是最无聊、最低级、也最没有意义的问题。”
  “只有没有它的人，会去纠结这种问题，爱本身，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
  看到林景媛皱眉的表情，知道现在坠入爱河的女儿肯定听不进这些，林珏又再次忍俊不禁。
  “看吧，人终究是年纪大了，说出来的话，年轻人不爱听。”
  “可是父亲，这不是就是强夺豪取吗，这有意义吗？这种低级的占有掠夺，真的有意思吗，而且……这不犯法吗？”
  “唉，我的女儿，你可真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的话，可不是让你去强夺豪取，这是最低级也最失身份的办法。我的意思是，当你拥有能够轻易改变他人命运的权力之后，你将不再会纠结这个问题了。”
  “那个时候，爱也是爱，不爱也是爱。”
  “……”
  林景媛皱着眉仔细思索，却还是没有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林景媛盯着手中的匕首。
  怎么可能有那一天呢？
  她已经爱上了她，那么，她就不可能再会纠结那个问题了。
  “以及，景媛，你还要记住一件事。”
  “是什么，父亲。”
  “你为爱不爱这种事纠结得太多了！如果不明白我上面的话，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如果有人能够忍受你这把匕首所带给她的伤痛，那么，她的爱是爱，她的不爱，那也是爱。”
  “……父亲，我还是不懂。什么叫做爱也是爱，不爱也是爱？”
  “唉！就好像，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被你这把刀刺伤，甚至刺死，你说，她到底是爱不爱你呢……？”
  “这、……这是爱吧，就算不爱，那也是爱了……”
  “等等。”
  “是吧。”
  看着林景媛恍然大悟的模样，林珏轻轻地笑了，似乎是欣慰他的女儿终于明白了他教给她的道理。
  “女儿，为爱纠结太多，毫无意义。沉溺于爱，容易一无所获、甚至失去一切，这是我们商者大忌！”
  “但是父亲不是不准你去爱，你可以爱，不过，你要记住一点。”
  林珏轻轻弯下腰，与自己高挑的女儿对视。
  “无论你爱不爱，怎么爱，爱得多少，父亲不在意。你甚至可以爱得比对方多，多得多，但是……”
  林珏墨色的眼眸紧盯着林景媛。
  “拿着匕首的那个人，一定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