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就是……”白鹭嘿嘿讪笑，“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呗。这个老年机里没号码，你的号码存在之前的手机里了, 我平时都用微信，不会背……”
  在白鹭这台她妈妈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老年机里输好一串号码, 又帮她洗了些水果放在床头之后，时绣才从医院里出来, 顺道去超市采购了食材，做一些明天要带给外婆的糕点。
  外婆有糖尿病，外面卖的糕点基本都吃不了，但她又很喜欢吃糕点等，所以每次时绣去看望她，都会自己做糕点带过去。
  为了避免面粉升糖，时绣特意去买了杏仁粉来代替，又因为杏仁粉没有筋性，成团没有面粉好，另外又买了一小盒洋车前子粉来与杏仁粉混合成团，糖粉也买了木糖醇粉来代替。
  回到家中，时绣先将所有的原材料清洗处理完毕。淮山去皮蒸熟后碾碎成泥，薏米放入破壁机中磨成细粉，红枣煮熟后去核保留皮也用破壁机打成枣泥，核桃则用了现成的剥好的山核桃仁，炒熟后黏碎。
  杏仁粉与一丢丢洋车前子粉一起和成面团，水分多次少量加入，直到揉成光滑的面团，在面盆上盖上保鲜膜静置。原本枣花酥的配方还要做油酥，不过时绣为了外婆的身体着想，减少了油酥的用量，并且把其中的猪油换成了橄榄油。
  破壁机打出来的枣泥十分细腻，未去的红枣皮提供了好看的暗红色泽，与碾开的核桃碎混合到一起。时绣把杏仁粉做成的面团分成小团子搓圆，按扁后包上一小块油酥，收口朝下一只只放在案板上，擀成长长的牛舌形状，从短边卷成一条圆柱形，再继续擀开，卷起，如此反复几次，最后擀成一块均匀的大圆饼。
  揉成小球的枣泥核桃馅包到饼皮里，像做包子一样捏紧收口，放在手掌心轻轻压扁，再用厨房剪刀，沿着边缘剪出花瓣。剪开的花瓣朝着同一个方向旋转立起，轻轻按压定形，让中间的枣泥馅露出来一小部分，形成一朵好看的枣花。
  烤箱提前预热，将枣花酥放在烤盘上垫上烘焙纸，设置好温度送入烤箱之中。
  淮山薏米糕的做法相对简单，蒸好的淮山药泥和磨细的薏米粉，再加入一些之前买的茯苓粉，缓缓加入牛奶搅拌均匀，直到面盆中的粉泥充分融合，干湿度正好能结成团不散，又不过于粘稠。
  这糕点可以做成夹馅的，在中间夹一层豆沙馅，会更加绵软香甜，但枣花酥里已经加了不少枣泥，虽说用木糖醇代糖糖尿病人也可以食用，但总归还是少吃一点为妙，而豆沙若不加糖，外婆又不喜欢吃，时绣便索性不做豆沙夹馅了。
  接下来只要将淮山薏米茯苓泥铺到模具里，放入蒸箱蒸熟，晾凉切块，这淮山薏米糕便做好了。
  烤箱里的核桃枣花酥也烤完了，杏仁香味浓郁，橄榄油做的油酥起酥不如猪油好，没有那么酥脆，但胜在低油无蔗糖，形状和色泽也好看。
  做好的两种糕点都放在一旁晾凉，时绣开始准备起自己的晚饭。
  她的晚饭很简单，清水下了些挂面，放了些青菜和香菇，又顺手煎了个荷包蛋，盖在面上，撒点小葱花，稍加调味就完事。
  时绣又从她的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密封罐，里面各种蔬菜塞得满满当当，浸在清澈微黄的泡菜水里，是时绣自己腌的一罐泡菜，放了盐、糖、白醋、泡椒、花椒、小米椒，还淋了一小勺酱香白酒，放了几片香叶和几颗草果。
  蔬菜则是她喜欢吃的白菜、豇豆、莴笋、藕和白萝卜，酸酸甜甜，咸鲜适口，带着微微的辣和麻，用来下饭和解腻再合适不过。
  时绣这一罐子泡菜已经腌制了一个月，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等放到三个月以后，发酵时间过长，泡菜就会变得太酸而影响口感。不过时绣觉得自己腌的泡菜远不如小时候外婆腌的好吃，她那时候宁可不吃外婆现炒的菜，也要偷偷吃几口泡菜，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几乎每顿饭都少不了，为此没少被外婆念叨。
  不过念叨归念叨，外婆最后还是会拿小碟子给时绣夹一些她爱吃的泡菜，放在她的面前。
  *
  外婆所住的养老中心算得上是江城数一数二的，当初排了好久的队，时爸爸又托了朋友的关系，才让外婆顺利住了进去。
  这座养老中心坐落在江城西郊，背靠着青山，又伴着绿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环境幽静，特别适合老年人居住和休养。
  时绣摇摇晃晃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才终于到达了养老中心。外婆住的是临山的一幢六层小楼。时爸爸之前加钱给外婆安排了最好的单人间，但外婆坚持不要，换回了普通的双间，说是自己一个人住太寂寞了。
  作为糖尿病的并发症，外婆的视网膜有些病变，视力越来越不好，虽然养老中心有专人照顾，负责老人们的生活起居，但毕竟人力有限，没法每时每刻注意到，有个人一起作伴，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发现和照应，时爸爸就没有坚持。
  外婆的室友是个爱唠嗑的老婆婆，头发花白，一条腿微微有点跛，精神却很好，常常拉着外婆说话，时绣觉得有这么个室友陪着外婆挺好的，每次过来时，都会多带些糕点，让她们两个分着吃。
  时绣拎着食盒进门的时候，外婆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准确来说是听电视，她视力不好，看不清电视，屏幕上放的是黄梅戏，外婆听得很认真。
  “外婆，我来啦。”时绣把手中的糕点放到桌上，走到外婆身旁。
  “哎呀，绣绣来啦，这么大老远的，你不用经常来，外婆在这里好得很呐，吃得好睡得好，你们啊，不用老是担心我。”外婆赶紧拉着时绣坐下，仔细端详着她，皱了皱眉，“怎么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瘦了不少？你可千万不要减肥啊，现在就已经太瘦了，再胖点才好看，要多吃点！”
  “在吃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小馋猫！”时绣打开她做的糕点，递了过去，“给您做了核桃枣花酥和淮山薏米糕，您尝尝？对了，张婆婆怎么不在？”
  “她啊，最近我们这里搞了很多培训班，她去参加国画班了，要四点才回来呢。”外婆拿了一块枣花酥尝了尝，“真好吃，自从得了这糖尿病啊，也就只能吃我们绣绣做的甜糕咯！”
  刚诊出糖尿病那会，时爸时妈给外婆买过一些专门给糖尿病人吃的饼干蛋糕，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时绣就学着去做了些低糖无糖的糕点甜品。
  “那您一会帮我把这盒给张婆婆吧，虽然我用的都是相对不升糖的原料，但您还是不能多吃，特别是这枣花酥，红枣可甜着呢，您啊还是多吃点薏米糕吧。”
  “你这孩子，外婆怎么会不知道，你放心，我可注意着身体呢，还想等着看你高高兴兴出嫁呢！哎对了，你妈跟我说，你去参加了一个相亲活动，里面都是优秀的男孩子？怎么样，成没成，什么时候能把对象带来给外婆瞧瞧？”
  “也不是相亲活动，就是去参加了个节目，有几名男生可以认识认识，不一定能成的。”时绣也不知道是妈妈表达有误还是外婆理解有误，瞧外婆这期待的样子，仿佛笃定她上了节目就肯定会谈上恋爱似的。
  “你别怪外婆迷信啊。”外婆凑到时绣耳旁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外婆之前去寺庙的时候帮你求过个桃花签，解签的大师说你今年必定会有桃花，那寺庙可灵验了，之前几次求签都准得很。”
  时绣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外婆的话：“好好好，您说的对，我今年肯定有桃花运。”
  “那你参加相亲活动，有没有看上的男孩子？你妈妈说里面的男孩子学历工作都好，长得也端正，你就没有喜欢的？”
  正说着，忽然传来了三下叩门声。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张翠莲女士是住在这里吗？”
  时绣和外婆同时往门口看去，一名高大的男生正站在那里，半抬起的手正虚握成拳，悬停在打开着靠在墙边的房门前。
  “时绣？”
  “萧然？”
  面露惊讶的两人同时开口。
  第34章
  “你们认识？”外婆看看时绣, 又看看门口的萧然，“小伙子快进来，张翠莲就是住这儿。”
  “啊, 认识，他……是我同事。”时绣不知道该怎么跟外婆形容她跟萧然的关系, 总不能说“他跟我上了同一个恋综吧”, 太尴尬不说，外婆要是知道, 肯定会八卦一番, 反正时绣把参加这档节目当作上班拿工资, 那萧然是她的同事, 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嘛。
  “同事？哎绣绣, 你不是在家画画的吗？什么时候出去上班了, 都不告诉外婆一声？”外婆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呃……是最近另外新接的一个项目，需要一起工作一段时间。”时绣只好扯了个小谎。
  外婆没有看过《心动的我们》的节目，也不认识萧然, 听时绣这么一说，不疑有他, 热情地招呼着萧然：“原来是绣绣同事啊，这么巧，快过来这边坐。你找张翠莲有什么事啊？以前好像没有见你来过，不过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
  “外婆您没记错, 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萧然倒是也不客气，直接认下了“同事”这个身份, 还跟着时绣一起叫起了外婆，“张婆是我奶奶的朋友, 小时候我还住在江城的时候，张婆还帮我奶奶照顾过我。后来我们家搬离了江城，我也就很久没见过张婆，这次刚好来江城，就来探望探望她老人家。”
  时绣只在节目里的交谈中，知道萧然不是在江城工作，却没想到他小时候原来生活在江城。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不过你张婆现在刚好上国画课去了，要等四点才能回来。你急不急，要是急的话让绣绣带你去找她，绣绣，国画课教室就在食堂对面的那栋楼的一楼，你要不陪小萧去一趟？”
  “不麻烦绣绣了，我在这儿等她上完课回来就好了，不急的。”
  萧然把他带来的礼品放到张婆的床头，是一些燕窝人参等补品，还有一束鲜花，花材是康乃馨和相思，又加了一些尤加利叶点缀，搭配得十分好看。
  “花挺好看的。”时绣见萧然发现她在看那束鲜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夸赞了一句。
  “喜欢下次送你一束，我自己插的。”萧然微微一笑，温柔和煦。
  “你会插花？”时绣惊讶不已，插花这门文艺气息十足的手艺，看起来跟精英气息浓郁的萧然，十分不相匹配。
  “自己的业余兴趣爱好，我妈妈投资了一家花店，偶尔我也会去帮忙，不过一开始纯属帮倒忙，后面才慢慢熟悉了，只是现在工作忙，很少有时间再去了。”
  “绣绣，那你是不是工作也很忙啊？”在外婆的视角里，现在萧然和时绣是同事，萧然忙，时绣那自然也很忙，“工作忙就好好休息，不用老是来看外婆的，外婆在这里过得好着呢，听说下个月还要开戏曲班，外婆还打算去上上课呢。”
  “其实也没您想象的那么忙，您就放心吧。”时绣怕聊“工作”这个话题下去，她和萧然的“同事”关系会穿帮，赶紧转移了话题，“外婆您还没吃这淮山薏米糕呢，我可是特意给您做的，赶紧尝尝。”
  “哦对，小萧你在那儿干站着做什么，你是绣绣同事，你张婆又跟我住一屋，不要见外啊，来来来这边坐，你也来尝尝绣绣的手艺，就是为了照顾我这糖尿病号，少油少糖的，可能跟平时吃惯的味道会有点不一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然走到桌边坐下，正对着时绣，他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外婆您可谦虚了，很好吃啊，比荣茂楼卖的还要好吃呢！”
  “别别别，你可折煞我了。”荣茂楼是一家有名的传统糕点品牌，男女老少皆知的那种，时绣可不敢碰瓷人家的水准，“你要是喜欢的话，等下次节……呃，一起工作的时候，我给你们带点正常做法的糕点过来。”
  几人吃着糕点，又泡了些茶配着喝，陪着外婆聊了会天，听了会戏曲，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四点半，张婆上完国画课回来了，还带了她的画作来给外婆欣赏。
  一进房间张婆就愣住了，坐着的除了外婆，还有两名年轻人，时绣经常来，张婆是认得的，至于另外一位……
  萧然已经起身，向门口走了过去：“张婆好，好久不见。”
  “你是，你是……小然！是小然吧？”张婆眼神还不错，仔细辨认了一番后，认出了萧然，“小伙子长开了啊，又高又帅的，这眉眼跟你奶奶还有点像呢！”
  许是已经太久没有听到“长开了”的这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形容，萧然摸了摸鼻子，竟有点不好意思。
  一番寒暄过后，萧然把带来的礼品拿给了张婆，又是一番推拒拉扯，最后张婆还是拗不过萧然，把礼品给收了，萧然又坐着陪张婆说了会话，聊了聊家里人的近况。
  时绣和外婆不想打扰他们叙旧，眼看着时间也快五点了，就拿起餐盒去了食堂，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人。
  老年人吃晚饭都比较早，还没到五点，食堂里已经有不少坐着吃饭的老人了。
  食堂的环境很好，十分宽敞明亮，也有提供消毒过的餐具供老人们使用，不过外婆还是习惯用自己的餐具，每天都是自己带过来的。
  菜品的种类也很丰盛，为了照顾不同口味的老人，从南到北各种菜系的菜都有，而且做得比较清淡，糖盐油放得较少，还有粥和馒头等易消化的主食，旁边还有面档，可以现点现做，除了青菜肉丝面、番茄鸡蛋面、炸酱面、鸡丝面之外，还有荞麦面、菠菜面、南瓜面等加了蔬菜或粗粮做成的面条，营养又健康，有时候还会有各种馅的饺子和馄饨。
  而像时绣外婆这样的糖尿病人，食堂也有提供专门的配餐，今晚的餐就是西芹虾仁、番茄炒蛋和冬瓜丸子汤，配上香喷喷的小米饭，时绣又去额外买了一份酿豆腐。
  两人食量都不大，三菜一汤完全够吃。外婆不停地往时绣碗里夹着菜，虾仁，蛋，丸子，把好的食材全都堆到时绣碗里。
  “外婆，您自己吃呀，这么多我可吃不下啊！”时绣赶紧把她的饭碗端起，生怕外婆又夹一筷子菜过来，又眼疾手快地夹了几只最大的虾仁和肉丸子，放到外婆碗里。
  “你这孩子！”外婆无奈地摇摇头，夹起时绣放过来的一只虾，放进嘴里吃了。
  时绣则夹了一块酿豆腐，四四方方的豆腐两面微微焦黄，中间包着牛肉、香菇和一点点鱼蓉搅成的肉馅，上面还撒着碧绿的小葱花点缀，筷子稍一用力，滑嫩的豆腐就颤颤巍巍地摇晃起来，渗出里面醇厚的汁水。
  嗯，好吃！时绣一口气吃了三块，扒了小半碗饭。这盘酿豆腐虽然不是专门的糖尿病人餐，看上去酱红酱红的，但主要是用老抽上的色，实际并不咸，也没放什么糖，除了煎豆腐的时候喷了点油，总体还算清淡，豆腐、牛肉和鱼又都是优质蛋白，时绣就给外婆也夹了两块。
  外婆吃的慢，时绣便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两人细嚼慢咽地将一小碗饭和桌上的菜都吃完，时绣去水池洗完餐盒，挽着外婆的手慢慢悠悠地在养老中心里散了圈步，才回到房间。
  刚出电梯转弯，迎面就看到萧然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
  “小萧还没吃过饭吧？不吃点再回去吗，这里离市区远，等回去该饿肚子了。”
  “谢谢外婆，我中午饭吃得晚，还不饿。那我先走了，外婆和绣绣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时绣跟外婆正要往前走，忽然看到刚刚擦肩过去的萧然又折返了回来。
  “绣绣一会也要回市区的吧？”
  “啊对，我晚点坐公交车回去。”
  “那不如我载你一程？晚上天黑了，这里又是郊区，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坐公交车也不安全。”
  “可我还要再待上一会呢，会耽误你吃饭的，你还是先回去吧，谢谢你的好意了。”
  “那，食堂在哪？”
  “啊？你不是还不饿吗？”时绣面露疑惑。
  “嗯，现在忽然感觉有点饿了。”萧然耸耸肩。
  等时绣跟外婆又待了一会，帮外婆换了被套，整了整换季的衣服，做完这些事后，萧然也刚好从食堂吃完饭回来了。
  “好吃吗？”
  “还不错，如果我们公司食堂也有这个水准就好了。”
  “你们公司在行业里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吗，食堂难道还会差？”
  “总公司的伙食当然好了，只不过我最近被委派到下面的子公司了，虽然下班时间变早了些，但食堂真不行，口味又重又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