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胡季已经骂了起来：“这他妈什么东西？还不如我们呼市随便的一个筒子楼。”
  小马则低头看了看手表：“快到用餐时间了，去看看吧。”
  “不看了，看个粑粑看！这楼能要？我得先骂骂人。”胡季走到床前拨通了前台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这房间怎么回事？又是漏水又是黄汤子的，门还拉不开，叫你们经理过来！”
  等了很久，方启明才敲开房门，笑脸迎上，手里还拿着两瓶饮料：“是您啊，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胡季一见是方启明，稍稍舒缓了一些，坐在椅子上骂道：“你是得去去呼市，看看我们那里建筑队是怎么做工作的。”
  “来来，您先消消气。”方启明也给小马送上一杯饮料，“也帮我劝劝你爸爸，是我们不对，别气坏了身子。”
  小马神色一怔，怎么就他妈成我爸爸了？
  不过也确实，怎么着他都该是爹。
  小马硬着头皮说道：“您就别生气了，经理这不是来了么。”
  “那我也生气！”胡季指着四周骂道，“你们不仅故障多，质量还差，我大老远从呼市过来，就这么招待我们？”
  “叔叔，您骂的对，就他妈该骂。”方启明也拉了个板凳坐下，“我也想骂啊，集团弄了这么一个破楼，给那么一点点预算，还非要让我做到一流水平。那饮料的事肯定是我混蛋，但就这么点钱，我不混蛋这里做得起来么？”
  胡季没想到方启明这么大火气，当即有些发蒙。
  倒是小马，因为是同行，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你接手酒店之前不知道么？”
  “我哪儿知道啊，全凭老总一张嘴。”方启明手一拍骂道，“什么国际一流，纯华班，一切都用最好的，跟国际连锁酒店叫板，打造陵海新地标，打造全国旅游热点，做陵海旅游生态的牵头人，噼里啪啦的，一下子就把我给说蒙了，我一个连呼市都没去过的人，哪顶得住这个。”
  “还真是……”胡季叹道，“真该早点去呼市，不过……这个，其实跟去没去过呼市，也没太大关系。”
  这个人也真是会抓重点……
  纵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呼市人，胡季不也被忽悠了么，而且说辞跟方启明骂的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两人，哦不，三人之间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不好意思，叔叔，一时激动，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忙坏了……”方启明“自觉失言”，连忙起身道，“不该说内部的事的，让您烦心了。”
  “别别，小伙子，你是个好小伙子，能做到这份上很不容易了。”胡季连忙起身劝道。
  小马也起身叹了口气：“确实，服务上，基本是无可挑剔的，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多谢，真的，多谢叔叔和老哥的理解。”方启明抹了把眼睛，“反正这么下去，我也干不了多久了，您有问题，不满，该反映反映，最好跟集团直接反应。我这里问题都会被上层压住，根本不解决，我也只能撑着四处救火。”
  正说着，他的对讲机也响起了。
  “经理，经理，717号房客人意见很大，吹风机好像伤到他们孩子了。”
  “我马上到。”方启明叹了口气，“吹风机都他妈是假的，哎……我也不想这样，就踏踏实实用飞利浦多好，集团的人非塞过来这么一批戴森，说是老总钦点的。”
  “艹！”胡季又骂了一句。
  “行了，你快去忙吧。”小马挥了挥手。
  “多谢啊。”方启明擦了把泪往外走去。
  “等会儿。”胡季突然上前，掏出自己的名片塞给了方启明，“小伙子，到了呼市，一定找我。”
  “谢谢，谢谢叔叔，我一定去呼市。”
  出了房间，方启明收好了名片，颓废一扫而尽，浑身舒坦，竟然真的想马上买张机票去呼市见识见识了。
  张东涛的电话此时也追了过来，室内自然是没有监控的，他只能看到有人频繁的进出胡季的房间，前台也说胡季很生气，他这肯定急啊。
  “到底什么情况？这房间有问题？”
  “没事儿，张总，酒店暗访的时候常见的套路，制造一些故障，看你的解决方案是不是符合标准。水电工说了，那个水龙头被人拧过，他们成心的。”
  “那后来干嘛骂客房服务？”
  “这是压力测试，扮演无理取闹的客人，看我们的服务人员是否专业，我已经搞定了。你瞧，他最后很满意，还送名片给我了。”方启明说着拿起名片，冲着摄像头晃了晃。
  张东涛这才坐回了椅子，都送名片了，看来真的是很满意，不然不会这么信任的。
  “还好有你啊，启明……可以可以，靠谱。”
  “这边应该没事儿了，我去餐厅盯着了啊？”
  “你忙你忙，我会好好跟俞总汇报你的工作的。”
  “没必要，正常发挥，呵呵。”
  张东涛刚放下电话，俞永茂的电话突然追了过来：“什么情况，胡季突然请我去酒店。”
  “哦？”张东涛喜道，“恭喜啊俞总，事儿要成啊。胡季和他的人，刚刚假模假样找了很多茬，我这边都不留痕迹地妥善处理了，看样子他们很满意，还塞名片给工作人员了。”
  “这么顺利？”俞永茂也舒缓下来，“我还说呢，他电话里慢条斯理的，跟平常不太一样，看来是被伺候好了啊。”
  “正常发挥，毕竟我在呢，您放心吧。”
  “继续严守岗位，我现在就去，你跟我一起进去。”
  “好，我等您。”
  ……
  半小时后，俞永茂和张东涛笑容满面地进了胡季的房间。
  “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我给您安排上面的总统套啊。”俞永茂一副热情且埋怨的样子。
  “呵呵。”胡季坐在椅子上没动，拍了拍床，“先坐。”
  “要不我们移驾去会议室？”张东涛提议道。
  “就这儿，别麻烦了。”胡季笑道。
  “不愧是胡总，有风格。”俞永茂与张东涛笑着落座，接着看着小马问道，“这是哪位？”
  “要不我先出去……”小马很尴尬地低下了头。
  “不用。”胡季踢下拖鞋，抠着脚望向俞永茂，“行啊，俞总，你这里行啊。国际一流，纯华班，一切都用最好的，跟国际连锁酒店叫板，打造陵海新地标，打造全国旅游热点，做陵海旅游生态的领头人，可以啊。”
  俞永茂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嗯……您……”
  “我直说吧。”胡季光着脚起身，拿着拖鞋，在桌子上就“啪”地这么一拍，指着俞永茂，瞪着眼睛骂道，“俞永茂，我艹你妈！”
  俞永茂和张东涛完全呆滞懵逼，甚至有点害怕遭遇暴力。
  “就这！”胡季挥着拖鞋在推拉门上砸了一下，接着又在床面上砸了一下，“这！”
  然后是各处，每个地方，最后，他拿起吹风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吹风机立刻摔烂，胡季捡起了里面的一块圆柱体的金属电动机，照着上面的小标念：“汕尾风达电机厂，戴森路子这么野呢？”
  胡季说着把拖鞋扔在了地上，穿好了鞋，顺手指了指张东涛：“都他妈不是好东西，老子回呼市了，艹你们妈！”
  小马很慌地跟了出去：“我……我是他儿子，这一切跟我没关系，我也回呼市了，再见。”
  俞永茂和张东涛就这么呆坐了半分钟。
  俞永茂这才缓缓转头，面色如土：“不是……东涛……这……”
  “不行，我得去解释解释，追他们去呼市也得解释。”张东涛突然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回来回来。”俞永茂挥了挥手，捡起地上的电动机，“戴森的电动机是汕尾做的？”
  “可能……是吧？”
  “算了，先不说这个……”俞永茂陷入了沉思。
  “我先叫方启明过来。”张东涛颤颤巍巍掏出了电话，“我盯的好好的，这小子肯定哪里出问题了。”
  “先别惊动别人，坐下。”俞永茂沉吸了一口气，“八成是那个人，把我们这里毛病挑了个遍。”
  “他儿子？”
  “肯定不是他儿子。”俞永茂脸上的肉挤在了一起，揉了揉额头，“问题是，我都嘱咐说胡季来了要关照，就不能特别准备一个房间么？还有他刚才骂水管爆裂什么的，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是啊，怎么可能呢？”张东涛此时成为了有三千个问题的淘气蓝猫。
  “你不是一直在看监控呢么？”俞永茂痛苦地问道，“都谁和他接触了。”
  “方启明啊。”
  “还有呢？”
  “嗯……还有个水电工。”
  “叫水电工来，别通过刘启明叫，找客房服务。”
  张东涛火速拿起电话找水电工，却被告知刚刚结账走人了。
  俞永茂似乎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东涛啊，我们都不懂酒店运营，那专业的人，想骗我们，是不是能骗的一愣一愣的？”
  “你说方启明？”张东涛纠结道，“他……挺靠谱的啊。”
  “你叫……不，我去找他。”俞永茂沉重地起身向外走去，“你也来。”
  “好，他应该在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