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霞转过头看着程媛媛，那眼神，平静的可怕。
  为什么呢？因为这种平静，就好像是看透了生死，在交代后事一样。
  “霞姨您多想了，您的病最忌讳的就是想得太多，再说，我从来没记在心里，我就记得您以前对我跟对女儿一样好。
  您还记得吗？您给我做了一双绣花鞋。”
  程媛媛这么一说，王彩霞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她抓着丫头的手，更用力了，导致她消瘦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要是哪一天，俺不在了，你能好好照顾阿铭吗？他喜欢熬夜……”
  程媛媛一愣，她的直觉是没错的，霞姨那眼里的平静果然是吓人的很。
  “霞姨，您看，外头的阳光多好？难道您就没想过去晒晒？再说，您就没想过抱孙子？您知道吗？慧慧嫂子怀孕了。
  可能就在您病了的这半年里头，怀上了，却没有告诉您，怕您操心，您的儿女都这么孝顺，您又怎么能这么丧气呢？”
  程媛媛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多时候，死之前你不觉得什么，可你死了之后，你才会发现，生命可贵。
  “啥？慧慧怀孕了？”
  王彩霞一听，竭力的想要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哪怕很疼很疼。
  “霞姨，您躺着。”程媛媛把她重新按在了床上：
  “您这是要当奶奶了，您要是不想活了，那将来娃娃出生了，会说话了，问奶奶呢，那咋回答？”
  说到这里，王彩霞捂着脸呜呜的哭了：
  “俺真没用……太没用了，俺活也活不下去，死也死不妥，俺这是造孽了呀。”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五点五十分了，她已经跟父亲、小叔说好了，六点整出发。
  可眼下，她怕是一时半会走不掉了：
  “霞姨，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程媛媛想给她希望，没想到适得其反，她很想活下去，看到自己的孙子。
  可眼下，王彩霞有些激动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夹杂着哭泣断断续续的说道：
  “俺这，还是个女人吗？呜呜呜……”
  程媛媛顿时心疼了，是啊，这是女人的标记，可是，在病魔面前，自然会选择活下去而去做出选择。
  可是，如果活的不尽人意，那么，这还叫活着吗？
  “霞姨，您不用这么绝望。”
  程媛媛回头看看，起身将病房的门关好，把自己的褂襟子撩起来，双手背后解开了内衣挂钩。
  “霞姨，您看，这样的背心穿上是看不出来的。”
  程媛媛说着，拿给她看，顿时觉得胸口凉凉的。
  只是这种东西，乡下实在是太少见了，不是自己砸的，就是买的那种露肚皮的小背心。
  程媛媛是太不习惯穿那种背心了，不说走路不方便，要是突发事件被人撞了个满怀，那心口的肉，岂不是全都被人“摸”了去？
  再说，还是胸罩方便，夏天流汗也不会觉得底下发粘。
  “霞姨，下次我回来给你带两个厚点儿，穿衣服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您就放宽心。”
  程媛媛递给王彩霞的内衣，她拎着看了好半天，还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
  可不，这穿衣服还真看不出来。
  程媛媛发现霞姨的情绪好了不少，虽然脸上的泪花还没有干涸。
  “媛媛，你真是个体贴人的好丫头，以前，霞姨是错了，真错了。”
  王彩霞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
  这是她自从病了之后第一次笑。
  “霞姨没错，错的是我。”
  程媛媛一直都觉得错的是她自己，幸好她是个幸运儿，有机会重生了，可以改变现状了。
  她谁都不怪，特别是霞姨，毕竟她在自己没有重生之前，对自己太好了，好的让她都想离家出走，认她当娘。
  只是前世，她程媛媛没那个胆。
  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小叔蹲在车头前已经撂了五六根烟头了。
  程满意站在巷口瞅着。
  如今回家找原材，已经变成了盼归。
  也不知道家里的媳妇儿咋样了，宝珠学习好不好。
  “你跑哪儿去了？说六点就六点，咋就摸到七点钟才回来？”
  程满意是忍不住数落了女儿。
  程媛媛嘿嘿一笑，风轻云淡的说道：“有点急事儿，现在处理好了，走吧！”
  程媛媛提前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一启程，程媛媛感觉自己在开飞机。
  那种在车辆稀少的高速上狂奔的感觉实在是爽，再加上这新车的发动机发出有力的咆哮，压根就像是猛虎下山，狮王回巢。
  “前边路口，你给俺开两下子。”程满军想过过瘾。
  以前在大队的时候，他开过，偷摸的开的。
  毕竟三个大队，就只有一辆解放农用车，到农忙的时候，这车是轮着拿来装粮食的。
  他那时候，真是眼馋，想开一下试试，结果轮也轮不到他啊。
  他就偷摸的想跟车，哪怕干力气活，只要农用车一打火，这货就跑过去了。
  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摸过那两次还是趁黑，一开就上瘾了，围着羊角山跑了一圈回来。
  结果这柴油就被查了，程满军就被拉去示众了。
  不知道被程老爷子拿着藤条打的多狠呢。
  结果，程满军年少气盛不服气，给油箱里倒了粗盐。
  正好赶上三队用车两天，这一下子刚打火没两分钟就毁了。
  气的程老爷子要拿刀劈了他。
  想到这里，程满军哼起了十八摸来。
  “你不是就会喝油吗？”程媛媛专注的看着挡风玻璃。
  程满军也不生气，靠着窗户哼哼唧唧的越唱声音越大。
  “咋还是这不正经的？你咋不当着文静的面儿唱这淫曲荡调子？”
  程满意骂了一句弟弟，真是结了婚也不上道，这种曲儿能乱哼唧吗？
  “二哥，那你想听啥段子？”
  程满军笑的没心没肺。
  程满意拉长了脸，都懒得理他。
  从小到大没少挨父亲的揍，咋就没打改？
  “猛虎”呼啸而过，羊角山像是活了一样，在挡风玻璃前转动着，最终都被吞噬在身后，直奔那山林深处而去。
  抵达红梅庄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母亲李秀英披着衣裳散着一肩头的乱发来开门，当时就愣了一下：
  “咋这突然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捎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