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冬绝域虽然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寂灭之地，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十个小村落，此外都是蛮族领地，但却蕴含着丰富的晶石资源。从这里开采出来的晶石全部运到玄天圣殿，由圣殿送上天界，灭神组织认为这是天界对人界的无耻掠夺，是以经常骚扰矿场和晶石运输队，只是攻击村落这还是第一次，也许他们是觉得小规模行动不足以停止这里的晶石矿作业吧。”
  杨哲心念一动，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模模糊糊的感觉，眯起眼睛看了任无月一眼，随口问道：“晶石矿对霜玄国本身来说，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吧？”
  答案显而易见，晶石矿既是修炼者炼制丹药、仙兵、战甲以及堡垒要塞的重要原料，也是军队制造爆炸物的基础材料，晶石矿的多少可以直接决定一个宗门乃至一个国家的实力！
  任无月微微一笑道：“我有点儿明白刃牙兄弟的意思了，不错，如果这些晶石矿不是送到天界，而是留下来发展我们自己的军备，武装更多的修炼者，确实可以增强霜玄国的实力；但是这样一来，霜玄国就会失去天界的宠幸——虽然一直以来大家都没有真正见识过天界的力量，不过凡事始终都是小心点好。万一天界因此怪罪下来，霜玄国就算有再强的军力，只怕也不是天界的一合之敌，那又何必反抗呢？”
  是个聪明角色啊，杨哲心中暗暗赞叹。
  如果任无月大义凛然，摆出一副十分虔诚的样子，说什么把晶石送上天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无上的荣耀之类屁话，那杨哲真要怀疑他的动机了。
  说的难听点，天界中人无非就是一群强盗，只是拥有了太过强大的力量，令人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力而已。
  但是……
  没有反抗之力，未必没有反抗之心。
  万千拥有反抗之心的人当中……总有一些人，会不自量力地发出挑战吧？
  杨哲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孤单。
  在这苍茫的大地之下，还有些渴望自由的战士，不顾自己势单力孤，而决意向天上的诸神发起挑战！
  真想早点儿见识一下灭神组织的首领啊……
  “刃牙兄弟似乎对灭神组织并不太仇恨啊。”任无月眼神闪烁道。
  杨哲微微一笑，雪狼般的目光直直刺向任无月：“难道殿下就真的仇恨灭神组织吗？”
  “什么意思？”
  “很简单，灭神组织不会威胁到您的统治，但玄天圣殿却是令人非常头痛的存在。太过强大的宗教，从来都是世俗统治者最担心的问题，我知道不少强盛一时的王朝，最后都因为宗教问题而分崩离析，更有不少雄心勃勃的王者，丧命于教宗佛主的密谋之中。”
  任无月冷哼一声，不动声色道：“神秀王朝建立以来，一直都是女娲大神的忠实信徒，修炼者也正是依靠天界传授的修炼术，才抵御住了西方光明教会和南方魔族的入侵，刃牙兄弟这番话可有些大逆不道啊……”
  杨哲微微一笑：“修炼术既可以抵御外敌，却也可以用来杀戮王侯将相，焚烧宫殿啊。放眼现在的人界，名山大川到处都被修炼宗门占据，大片良田沦为修炼界的私产，根本不用纳税；再加上各处的矿场，三成被修炼者霸占，三成开采出来却要供应天界，只有区区四成是归国库所有；而朝廷中呢，各级官员无一不是修炼界中人，或者和修炼界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如此执行政务，怎能不带私心？要处理一名官员，又要经过修炼宗门的同意，甚至有时候修炼宗门内的戒律，反而可以顶替国法了！我一路自南方北上，路上听到了太多世俗传闻，修炼界就好像一头巨大的跳蚤，正在源源不断吸食国家的血肉。倘若是昏庸之主倒也无妨，反正按着修炼者的指示尽情享乐就可，哪管百姓的疾苦？可是若要当有为之君，令百姓过上平和安乐的生活，又怎可和玄天圣殿同流合污，在天界神佛面前卑躬屈膝，就为了他妈的有朝一日可以飞升天界，享受见鬼的什么长生不死？”
  从南方北上的这段日子，令杨哲终生难忘。
  穿越广袤无垠的东方大陆，他看到了滚滚奔流的长河大川，连绵不绝气象万千的群山险峰，雄浑壮阔的大城，以及万千贫瘠破败的村落。
  还有生活在这里，终日辛苦劳作挣扎求存的人民。
  真元车上就好像一个五花八门的小茶馆，每日闲着无事，那些商贩便围在一起摆起了龙门阵，商贩们多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辈，更兼口齿伶俐脑筋活络。
  杨哲不但跟他们学到了不少察言观色，巧舌如簧的本领，更听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乡野传闻。
  “够了！”任无月脸色如霜，低声喝道，“刃牙先生，祸从口出这句话，我们最好牢记在心！”
  杨哲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警告之意，淡淡道，“我听说在某些县城，十个钱数的税款之中，倒有五个钱数要交给当地的修炼宗门，剩下三个钱数要用来养活衙门内大批的官吏，而这些官吏则全部都是修炼者子弟，拿了老百姓的税款之后却屁事不干，只管自己修炼；到了灾年饿殍遍野，那修炼者县官居然非常慢迷惑地问手下人说——老百姓饿死？他们为何不学辟谷之术？”
  “还有两个县城分别属于不同的修炼宗门，宗门之间交恶，又不愿意折损自己的战士，便将县城内的老百姓组织起来，分成两队开打，打得头破血流死尸遍地，那班修炼者却哈哈大笑，说用这种方法解决争端，实在是文明开化，不伤和气。”
  “还有个修炼者宗门的掌门要突破元婴期，需要一种特殊的草药，便要门下统治的所有县城农户，全部把庄稼铲除了，种上这种草药，说这种草药将来能卖大价钱。结果第一年的草药倒全部由修炼宗门收购，用来给老祖宗升级，结果第二年这位掌门白日飞升，上天界享福去了，那庄稼地里已经种满的草药，却又卖给谁去？”
  “还有个修炼宗门治下的县城特产晶石，可惜晶石挖掘十分危险，周围农户很少有人当矿工；结果修炼者便认定农户都是妖兽所变，全都是妖怪，于是拿铁链锁了，在矿洞旁边建了囚牢，当奴隶一样劳役到死。”
  “还有一个修炼宗门不分青红皂白，要求治下县城周围所有农户都参与修炼，至少要成为锻体期修炼者——结果每户农家都必须交纳两千钱数的学费，还有两千钱数的考费，嘿嘿，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这些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乡野传闻，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而已，大城市里还好些，换作偏远的山区，往往都是修炼宗门的私人王国，修炼者对凡人，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
  任无月目光如刀，上下在杨哲身上打量一阵，寒声道：“刃牙先生如此玷污修炼者的清誉，莫非是灭神组织的探子不成？”
  杨哲冷静道：“殿下应该知道我不是。”
  “如果不是，最好少说这些招惹是非的话，倘若再被我听到的话，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了结！”
  杨哲哈哈一笑道：“殿下爱护之心，刃牙全都明白！”
  任无月一拍冰蜥蜴脖子，溅起百朵冰花，向前骑去。
  杨哲眯起眼睛在风雪中站了很久，心思电转，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苏盈上前，勒住冰蜥蜴，轻声道：“兄弟，有什么情况不对吗？”
  杨哲点点头，脸上轻浮激动的情绪一扫而空，变得如漫天冰霜般冷静，皱眉道：“我有一件事情不是很明白——”
  “哦？”
  “如果嫂子你是任无月，在一片荒凉无垠的荒原上执行追剿匪徒的任务，这时候山谷中忽然出现了几名神秘武者，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苏盈呆了一呆，点点头道：“那恐怕是匪徒的探子，否则谁会冒着风雪来到这么个鬼地方。”
  “不错，如果我是任无月恐怕也会这样以为，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就相信了，我们是请来的佣兵——一些小小的佣兵，居然敢来挑战大魔杨哲，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要知道，任无月可不了解我们的底细，更不会知道您和蛮彪都是高阶妖兽！”
  苏盈想了一想道：“也许是因为丹巴，霜之圣女认识丹巴，所以任无月就相信我们了。”
  “纵然任无月可以断定丹巴是夏玛村村民，又怎么样？丹巴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我们要欺骗他并不困难；更何况大魔杨哲还可以用丹巴的亲人来威胁他，演一场好戏。不管怎么说，任无月是统兵大将，天纵之才，不可能连这么一点道理都想不通。”
  “对啊……任无月在北方很有名气，素有智将之称，不至于如此愚蠢。”
  杨哲紧了紧身上的皮衣，不紧不慢道：“任无月肯定是有不容置疑的理由，才可判断我们绝对不是盗贼的探子——问题就是，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他凭什么来判断？”
  “兄弟你找到理由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找到的答案，是否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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