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然还是没有做声，换了个姿势，椅子转向孙尔云，目光直视着这位正认真讲述分析的副总监。
  孙尔云略带稚气的声音回荡在大会议室内，继续道：“‘上量’对于公关工作来说非常简单，因为‘上量’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爆发出负面舆论，是，推广活动kpi超额完成，微博粉丝量飙升，微博阅读量跟互动量是平时的几百倍甚至是上千倍，可是卓总，你的kpi是不计后果的kpi，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只有负面意义。”
  “不，也不对，也有一点正面意义，就是这证明了我们世嘉公关部的舆情系统建设不足。”孙尔云的声音里全是认真，此刻她与卓一然，更像是她才是公关部总监一样。
  而卓一然，此刻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员工，做错事后被孙尔云训斥说教。
  市场部的陈总有些坐不住了，看着孙尔云这批评卓一然的架势，想着幻歌最新的销售报告，陈总只觉得手心冒汗。
  “孙总，你先等等，我要说两句。”陈总低声道。
  可副董事长却是抬手压了压，递了个眼神，示意陈总不要说话。
  副董事长看着孙尔云，眉头微微挑起，有无奈，还有欣慰，她的女儿啊，针对卓一然针对的太过明显了，但也是刀刀见血，说的半点没错。
  而左菁芸看着陈总，发现了陈总脸上的异色，再看看卓一然，左菁芸心里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卓一然不按常理的出牌，又赢了。
  孙尔云见陈总被父亲压了下去，又对卓一然道：“公关工作要有长远的目标，可卓总，你做的是什么？你的不是自杀式公关，你根本没有半点公关制度可言。”
  “作为品牌方，出现舆论危机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安抚消费者，诚意道歉，任何主观的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官方账号上，您呢？作为官方微博，应该举止优雅，可您不但没做到这点，更是没有使用保持中立的词汇，甚至还直接挂人，卓总，我真的没见过你这么乱搞的”
  孙尔云就像是一位剑姬，手持长剑狠狠刺向卓一然这个对手。
  “啪啪啪！”卓一然鼓起掌来，整个大会议室内无人说话，卓一然这掌声简直是震耳欲聋。
  “说完了？”卓一然笑问着孙尔云，孙尔云的嘴角抽搐，看看卓一然这话说的，什么叫她说完了吗？好像她在这无病呻吟一样。
  卓一然也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扫了几眼在座的高层，卓一然的语气也平淡了下来。
  “如果孙总你说完了，那我想问问孙总一些东西，你了解田园女权吗？了解田园女权的信众所处的社会层级，以及这些人的情感状况，以及他们的收入水平吗？”
  “我们公关部的存在是为企业出谋划策，为企业的营销目的所服务，田园女权眼里，国货是被归类为垃圾那一类的，崇洋媚外，是田园女权不少人的特点，他们是不在我们的客户范围内的，甚至连潜在客户都不算，我为什么要惯着这种人？”
  孙尔云眼皮跳了跳，卓一然是直接承认了是她在操纵幻歌的微博呀。
  卓一然继续道：“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这件事从今往后不知道要多少次被人提起，可人类是结果导向的，我们是被攻击的哪一方，按照你的意思，我要道歉，还要诚意道歉，对方会放过我们吗？田园女权碰瓷过的品牌还少么，那么多的例子摆在面前，还要去送死？我真的觉得那是认知能力有问题，田园女权们想要的不是道歉，她们想要的是特权，她们只会更加极尽所能的喊打喊杀，那以后，凡是提起这件事，只会想到一个东西——幻歌错了！世嘉错了！”
  孙尔云没给自己留情面，卓一然自然也就不会客气了。
  “按照孙总你的说法，主观情绪的辩解，不该出现在品牌的官方账号上，攻击性词语应当忌讳，这些东西，不过是老一套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车轱辘话，根本对品牌的营销没有半点帮助，而且事件爆发的地方是微博平台，微博是一个接地气的地方，不是高端大气的品牌秀场，接地气才能更受欢迎。”
  车轱辘话四个字一出，孙尔云长大了嘴巴，卓一然这是在说她碌碌无为吗？
  她可是靠着成绩才坐在副总监的位置上的。
  可卓一然没说完：“关于我用幻歌官方账号发布的言论和执行的操作，网上公关评价几乎一片倒，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否定我，不知道多少人认为幻歌的官微运营人员‘不具备专业素养，没有职业身份的基本认知，在微博上简直是丢人现眼’，我的方式也被不少自诩为专业的公关人称为‘自杀式公关’。”
  “可我也很想问问孙总你，什么叫危机公关？危机公关的定义是针对一个企业或一个品牌产生的不良影响进行规避、控制、解决。你认为我的公关行为有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把被田园女权无端的攻击视为‘不良影响’？恕我无法苟同。”
  卓一然摊摊手，孙尔云咬着嘴唇，这卓一然，真是诡辩，而且孙尔云发现自己对卓一然的看法需要改改了，卓一然是了解一些基本的公关理论的，这个外行，在努力的成为一个内行。
  副董事长看着这些，也是落下了眉头，甚至微微的皱了起来，卓一然能坐在公关部总监的位置上，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尤其是这一年来世嘉动荡不安，大风大浪的拍打让卓一然积累了太多实战经验，这是他的宝贝女儿不具备的，尤其是拿理论来和实际情况对撞，理论永远赶不上实际来的直观。
  而左菁芸完全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左菁芸的嘴角其实微微的勾了起来。
  可就当两人以为卓一然要继续摆弄实际时，卓一然也摆出了自己的专业理论。
  “你从你的专业来解释我，那我也用我的专业来解读一下，传播学中有一个名词，叫做沉默的螺旋，这是一个政治学和大众传播理论。理论基本描述了这样一个现象：人们在表达自己想法和观点的时候，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受到广泛欢迎，就会积极参与进来，这类观点就会越发大胆地发表和扩散；而发觉某一观点无人或很少有人理会，即使自己赞同它，也会保持沉默。意见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见的增势，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另一方越来越沉默下去的螺旋发展过程。”
  孙尔云瞪大了眼睛，卓一然这是想从理论和实际情况上一起碾压她？
  这……这女人疯了吗？
  猛地，在孙尔云的视野里，卓一然修长的手指树在了自己的嘴唇中间，卓一然今天图的是吉光片羽的宫墙红口脂，看上去无比霸道强势。
  这轻轻的一个姿态，显得卓一然十分的冷傲。
  卓一然轻轻的吹了口气，似乎要吹进这时间的一切烟尘。
  “不过我也有错，我唯一的错误在于，怼杠精的过程中使用了挂人的手段，不够体面，有失格调，影响了幻歌的高端品牌形象，这是我这次此次公关唯一的错误，但也仅此而已。”卓一然的嘴角再次勾起微笑。
  可这微笑戴上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与明灭。
  “呵呵。”孙尔云一把搂起自己的黑长直头发。“卓总，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把不专业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