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距离除夕还有一天。
  听到外头的车声，许知非当下打开门走出去迎程北尧，“怎么样？”
  程北尧将她护在身前替她挡住风雪，示意她先回去：“我把知善送回去了。让他先冷静一下。”
  许知非也知道从前知善有多崇拜程北尧，面对如今生怕知善做出过激反应。
  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程北尧不欲多说，让人把之前就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不要担心，先吃饭。”
  正是因为很早以前就和许知善相处过，窥见过他在青春期所有的性格变化和根深蒂固的脾性，程北尧多少了解知善，这些年过去，他没有因为姐姐出事和家境窘迫而自暴自弃，就意味着本性依然坚定和纯良。
  他不是很担心。
  许知非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饭后，没有做完的工作也没心思去做了，程北尧更不准她出去。
  她这个状态实在不算好，程北尧担心，干脆直接让王泽把下午的会议地点改到南桥，一众老总全带着文件过来。
  许知非在书房，间隙听见了外面的细微声响，彼时并没有多想。
  她试图给知善打电话，一直被摁断，她就一直打。
  最后终于是接了。
  许知善第一句话就是横冲直撞的：“如果是要给那个渣男洗白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如此决绝。
  许知非启齿，有些无奈：“知善，你还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在外公家里，我们被邻居家的大孩子欺负了，我是怎么做的？”
  牛头不对马嘴。许知善愣了半分钟，并没有反应过来，但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回想。
  那时候小，父母工作忙，就把他们送到山区的外公家，那个时候因为他们是从城市来的，周遭邻居家的孩子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什么，专挑姐弟俩欺负，一次两次，还有第三次。
  许知非从小到大都不是愿意受欺负的存在，小孩子也有自尊心，不愿意告诉大人。就悄悄带着知善在某个地方埋伏好，鬼点子也多，将那些大孩子欺负的哭天喊地。
  由此，“村霸”的地位确立，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许知非的声音娓娓道来。
  “知善，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这种从小到大从来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性格，会是愿意受欺负的吗？”
  许知善闻言还有点愣，在那边张了张嘴，情绪却已经平静下来，气也没有了，磕磕绊绊的问：“不是……姐……你想干什么？”
  许知非没有回答他，但沉默的时间已经够知善去反应。
  是的呀，这样性格的许知非，吃了这样的一个亏，真的忍得下吗？
  不存在的！
  那边拍桌的一声响，“我……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许知非丢下干脆利落的八字箴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又叹了口气，“以及，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乱来。”
  许知善又问：“我今天有没有给你添乱？”
  “你安全到家就好。”
  许知非刚说完这句话，一声敲门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手上一抖，许知非脸色苍白的回头。
  ——虚惊一场。
  是溪溪。
  她轻轻说：“上午那个哥哥离开了，可是我的题还没有做完。”
  许知非浑身皆冷，收回自己的眼神，和知善随口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收起自己这个私人手机。
  扬手：“你过来。”
  五位老总抵达南桥的时候程北尧刚泡好茶，一字排开，刚好是热气袅袅的五杯茶。包括他自己的，六杯。
  几个人不是第一次来南桥，显得很放松，程北尧将文件上的一些细节端倪指出，一一讲解，包括年后的一些行业发展，这场会议内容很重要，客厅内没有任何无关人员。
  许知非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闯入的，她手里端着一个水杯，身上还是没有换的家居服，在正装的老总面前，显得尤其特别。
  她的出现打断了老总们的讲话。
  她愣了三秒，尔后浅笑：“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你们继续。”
  完全不用猜了，这位就是程太太无误了。
  毕竟你看她一出现，程先生的眼神哪里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
  程北尧冲众人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尔后起身走到她面前：“现在怎么样？”
  许知非摇摇头，给他看水杯：“我出来倒水。”
  下一秒程北尧便接过了她的水杯，“我帮你。”
  于此，五位老总有幸，见到了程生程太这对万人称羡的夫妻，日常生活中是如何的。
  程太太很有气质，跟着程先生进去，尔后手里端着几盘小点心摆在他们桌上，“各位辛苦。”
  举动款款，落落大方。很家居很温情，也具备程太太的资格。
  众位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见到这一幕也就了然了，这个程太太是配得上程北尧的。
  翌日便是除夕。
  周宸然和傅蔷薇那里并没有动静，甚至包括刀光剑影的商场上，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出现。要知道往年程北尧作为商界绝对的霸主，最爱在这个时候搞事情，搅得所有人都过不好这个年，过去五年，年年如此。
  今年不搞事了，许多人简直不习惯，忐忑不已的等待，生怕什么时候他平地一声雷，打的他们猝不及防。
  就这么等着，直到BY内有靠谱的风声传出来，这是程生和程太久违的第一个新年，程先生决定好好过，也请诸位不要搞事。
  终于松了一口气，许知非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对她的出现感恩戴德。
  许知非并不知道程北尧打算怎么过这个年。
  清晨的时候，他给唐展秋打过电话问好，也让知非说了两句，她温软道：“妈，新年快乐。”
  唐展秋很高兴，但听句里句外，明显没有要回来过年的意思。
  这样一来，南桥内几乎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
  许知非继续钻研她的项目，程北尧一直在楼下不知道在做什么，悄无声息的。
  稍晚一点的时候，他来敲她的门：“朵朵，我们出去吃饭。”
  许知非放下手里的事情，在他的催促下去换了一身衣服。
  还带着溪溪。
  餐厅是高档餐厅，由于过年，整个X市变成了空城，餐厅也冷清。
  这些年烟火在市区内被排除，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除了随处可见的大红色，哪里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许知非的感冒没有好，吃什么都没胃口，心情看着也不好。溪溪倒是很开心，因为这是程北尧第一次带她一起过年。
  许知非不吃，程北尧甚至发了脾气，“回家要是饿了没人给你做饭。”
  她有些赌气：“我自己做。”
  对视三秒，到底是程北尧先败下阵来，怎么可能让她自己做，到头来还不是要他动手。
  握紧她的手驱车回家，走的却不是回南桥的路，许知非慢慢反应过来，看向外面倒退的路灯，“你……”
  已经到了。
  是许家外头。
  竟看不出程北尧的脸色是否晦暗，声音是很柔的：“进去吧。”
  许知非错愕。
  男人失笑：“你今天看了很多次手机，我猜的出来是为什么。”
  许母最先打过一通电话个许知非，响铃一秒就挂断了，尔后许知非回拨就再也打不通，许母也没有再打来过。
  除夕团圆之际，程北尧也想自私的让许知非和自己安安静静过，可她到底心系家人，他看着又怎么忍心呢。
  程北尧俯身，解开她的安全带：“你回去的话，好好说，他们作为父母，一定是爱着你的。”
  先前对知善说，他会带知非会许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不可能，他如果一起的话，知非也一定过不好这个年了。
  “去吧。”他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这边不是市区，到处都是烟火声和鞭炮声，到处是欢声笑语，非常热闹，溪溪坐在后座，扒着窗户认真的看。
  而许知非呢，她心里涌起了巨大的震撼。
  这是真正的出乎意料。
  “你和溪溪……”
  程北尧不想要她流露出任何“可怜”的情绪，替她打开车门，重复一遍：“去吧。”
  后备箱里也有很多早已准备好的礼品，塞给她，又推她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男人早有预谋。
  从背后抱了一下，“许知非，我们说好呀，就这一晚，过后要回来的。”
  天空中绽放的烟火倒映在许知非清澈的眼瞳里，她闻言，心里像是有什么被泡软了，全是酸涩。
  往前走，又回头，长身玉立的男人没有像从前目送她走，已经坐回了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