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琪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低头看机场光洁的地板。周臾死捏着她的手不放，她挣了好几次，没挣得脱，又不敢在大人面前失态，只好沉默不语。
  周臾意识到自己干了龊事后立刻闭嘴，视线从尤琪推着行李箱挪到王洛林身上，最后有点心虚地对上王教授灯泡一样的眼睛。他道，“抱歉，我不知道——”会是个误会。
  王教授早憋不住了，雄赳赳便要开口，尤教授戳了她一下。她有点烦躁，王洛林马上哈哈一笑，单手勾着她颈项，“老姐，前儿你还在我面前抱怨小尤的终身大事。结果呢？马上从天上掉了个大帅哥下来？还跑咱们三老人家面前演个连续剧？”
  尤琪更不好意思了，偏头瞪了周臾一眼，都怪你。
  周臾本也尴尬，然而懊恼中被她刮了一眼，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她的眼睛里有害羞，有娇嗔，有不知所措，唯独没有讨厌他。她的手又挣了好几次，可他却越来越坚定，她是喜欢他的。他抓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几下表示安慰，她仿佛接收到信号，果然没有再挣扎。
  柔软的手乖乖躺在他的手心，仿佛棉花糖一般，甜透了。
  王教授不接受开玩笑，面色铁青，扒开王洛林的胳膊又要说话。
  “呀，子昂怎么又来了？”王洛林立刻有些夸张地打岔。
  王教授狠狠瞪了尤琪一眼，尤教授马上敷衍道，“洛林赶紧去排队吧，可别晚了呀。小尤，咱们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快带小周出去吧。叫个车赶紧走——”
  这是把人打发走的意思。
  刘子昂一步步走近，依然不愿认输，他状似无意地瞥一眼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惶然道，“刚和周臾开了个玩笑，没成想他当真了。我担心出事，所以来看看。”
  话说得平和，其实心里要吐血了。
  现场情况他看得清楚，恐怕自己又是无心助攻一次令周臾失态，反而挑明了他和尤琪之间的暧昧。现在尤琪低着头，两颊酡红，偶尔抬眼里面洋溢着波光和喜悦。周臾则是将她抓得死死的，没挪开过盯着她的眼睛。
  郎情妾意，铁牙尽碎。
  他为什么要嘴贱呢？
  王洛林见刘子昂也面色不佳，干脆将行李箱从尤琪手里拉出来，道，“子昂，来都来送小姨了，帮我推箱子呗。快去前面帮忙排队呀——”
  刘子昂知道这是在将自己支走，他不想走，王洛林却将他硬拽开，推着他和箱子去了长队的后面。他扭头，却见周臾对两位老人鞠了一躬，然后拉着尤琪走开。尤琪有点瘦，即使穿着大衣也逛荡着，垂头走在周臾身边，仿佛秋鸟，终于离开故乡，奔赴温暖的南方，舍弃了一切。
  “别看了。”王洛林再推他一次，“缘分强求不来。”
  刘子昂用力捏着拉杆，“小姨，我从不信命。”
  “子昂，做人呢，千万不要赌气。爱情这玩意，从来没有输赢。否则伤人伤己，何必呢？”
  “从来只有阴差没有阳错。”她意有所指。
  “你怎么跑来了？你刚都干了什么？”尤琪拉着周臾出了大厅，自家两个教授远远跟在旁边，一脸怪异的样子。王教授甚至用口型传达命令，“说清楚——”
  她有想哭的冲动，怎么说得清楚？
  周臾站定，她粉白的皮肤下赤红的血色的流动。
  “怎么不说话？”他的目光太吓人，锋芒毕露，直入骨髓一般。她有点被惊吓，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状态。她伸手摸一下他额头，有点汗，有点热，“生病了？在发烧？”
  他抬手将她手盖在自己额头上，摇头。
  “那到底怎么了？你发疯？我爸妈都在，这下要死定了——”
  他捏着她的手，猛然将她拉入怀中，头伏在她肩膀上，有点委屈道，“你让我等着，我就等你。可我以为你要走了，幸好——”
  幸好你没走，幸好你也喜欢我。
  尤琪怔住，身体被禁锢，完全无法挣脱。
  王教授见两人抱上了，想冲过来，被尤教授死死按住。
  周臾身上原本凉凉的柠檬香气被烘得热热的，熏得她如坠梦中一般。她见母上大人激动的样子，立刻清醒了。她用力推了推，没推得动，干脆将手扎入他后脑勺的发刺中，一把抓住往后拉。他吃痛，抬头，更委屈地看着她，眼圈有点粉红。
  尤琪的心，被拂过水面的柳叶搔了一下，“你别这样，我妈在看。”
  周臾扭头，王教授虎视眈眈，尤教授则是努力阻止她冲过来，拼命拽着往边上走。
  他再鞠躬一次，反手拉了尤琪，小跑着穿过停车场。海城大上班后，为了出行方便买了一辆小车代步，周末或者假期会找个郊区安静的地方住一两天。幸好他自己有车，一路狂飙来机场，否则费事极了。他拉开一扇车门，“上车吧。”
  停车场带着浓烈尾气的味儿冲尤琪鼻腔内，她没进去，瞥着他道，“你还没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舍不得放开她的手，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办妥辞职手续谈吗？可你却先走了，我到处找你没找到，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回。我以为你生气了——”
  确实有点生气。
  “郑蔚蓝说你告诉她要出国读书，我以为她随口说说，结果在你家门口碰上刘子昂。”
  尤琪挑眉，“刘子昂怎么说的？”
  “他说你今天下午的飞机。”他低头，“抱歉，我太着急了，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担心，也太笨了点——”
  尤琪在周臾面前一向比较弱势，无论学历背景还是心理自信的程度，甚至在刻意接近的过程中那种心虚；周臾则一向略强势，不管工作还是日常来往，均目标明确且非常具有行动力。即使之前他说过喜欢，承认过有情书中类似的情感，可她也不愿相信。那样的周臾，怎么可能喜欢她？可面前这个患得患失，害羞，愧疚的男人，也是周臾？
  莫名其妙地，尤琪丢掉的自信心回来了。
  这个男人说喜欢她，是真的喜欢。
  “他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尤琪微微张大了眼睛，“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小气到不告而别的女人？”
  “抱歉。”他赤红着脸，“以后绝对不这样了。”
  尤琪瞪着他，有点怒其不争的样子。他笑着，伸手搂了一下，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捂住额头，“干嘛亲我？”
  他有点不好意思，却依然看着她。
  “子昂哥最喜欢捉弄人了，肯定是故意骗你，让你着急。”
  “现在知道了。”
  “那你追上来，想说什么？”
  周臾脸更红了，刚才当着所有人，都说了些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支持我留学？你是我什么人？你支不支持有用吗？”她看他那样，忍不住逼了一步上去，“怎么脸皮就那么厚？怎么好意思当人家爹妈的面说那种话？你当你是谁？有没有想过这么说了我怎么面对我妈？”
  他背靠着车门，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女朋友——”
  “什么？”尤琪心在砰砰跳，还会大着胆子，“你说什么？”
  他抬头，大声道，“你是我女朋友呀。”
  她张口，想说自己根本没同意，然而温热的唇从她唇上掠过，带着他身上那种味道。
  周臾亲毕，见她红着脸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又亲了一下，道，“现在就是了，对不对？”
  “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我有资格，我的支持对你很重要。”他认真道。
  尤琪看着他，开花一般，忍不住笑了。周臾见她笑，也笑起来。两人便如傻子一边，乐不可吱。
  周臾的手机响起来，是王教授，他正要接却被尤琪拿了过去。他看着她拿了手机，里面立刻传出一阵咆哮来，她则是将耳畔的垂发捋起来，道，“妈，别骂了，周臾是我男朋友。”
  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
  世上独一无二，他唯一的尤琪。
  王教授目瞪口呆地挂了电话，半晌没说得出话来。
  真是见鬼了！
  “怎么样？”尤教授关切道，“你骂自家女儿就算了，怎么连小周都骂？他们年轻人，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只要不过份都是正常，你别管呀。”
  “你女儿接的电话——”她有点结巴，“她说和小周谈上了。奇怪，怎么突然就谈上了呢？”
  尤教授怔了一下，尔后有点乐，“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王教授突然爆发了，“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吗？她以前什么都告诉我，现在什么都不说。之前谭渊找我，暗示说她在追小周。我不信，问她了，她说没有的事。后来刘子昂来咱们家，我又说千万不要这样的浪荡子，她说让我放心。结果呢？刚说了辞职，终于愿意出去读书了，怎么又和小周搭上了？”
  “那也就算了，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咱们来机场送小姨，他不知道吗？巴巴地跑过来，拽着小尤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生气，冷静点。你以前不还说，要是她跟小周在一起还不错嘛？怎么真在一起又不满意了？”
  “我不是不满意，我——”王教授一口气梗在胸口，顺不出来，
  “行啦行啦，我看后面还有得烦——”
  “什么？”
  尤教授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厅，刘子昂从厅内走出来，一边往口中塞烟，一边点火。他表情十分焦躁，深吸一口烟后，长长地吐出来。之后仿佛是发泄一样，猛烈地抽了几口，将烟头掐灭丢垃圾桶里。
  “小周怎么突然跑来了？子昂本来先回家了的，怎么又转回来的？他听了小周说的话，脸色就不好，要不是洛林把人拉走，你说——”
  王教授不吭声了，半晌道，“咱们先回家吧。”
  回去找那死丫头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