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臾在三个班分别进行了两次小小的随堂考，每次出成绩均是一片水深火热。附带的好消息是，蹭课的人终于快要没了；不好的消息是，姚夏始终坚持旁听。
  姑娘十分有韧性，第一次答疑被打击后不仅没敲退堂鼓，反而打机油一般振奋起来。她上课前帮忙维持课堂秩序，下课后主动将作业本收上来交给他。如果有不方便的时候，她也会将资料送去教学楼的综合教师办公室。
  答疑群里，她更是十分活跃。因为周臾和尤琪在群里的铁腕管理政策，全群禁言，一切采用邮件沟通，因此无人水群。长期坚持后，群里秩序良好，然而显得有些冷冰冰。特别是每次尤琪发布答疑时间的时候，总会有学生下面吐槽一两句。而姚夏就会在群里发各种召集活动的邮件，建议重新建了微信小群讨论学习问题，组织自习小群体等等。
  只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姚夏成了最受欢迎的编外人员，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意在周臾，但也不讨厌。
  所谓人格的魅力，大概也就在此。
  周臾并不阻止她表达自己，也不打击她对物理的热情，只冷眼旁观。偶尔她笑嘻嘻过来问‘喜欢吃本地菜还是辣味的？’‘要不要聚餐？’‘国庆的活动怎么处理？’，他只敷衍几句话。如有不能推辞的时候，他就会点一个男生跟着一路回办公室。
  姚夏胆大自在，会在没人的时候问，“我不吃人啊，怎么总是叫个人看着呢？负责监督？”
  周臾冲她笑一笑，不说话。
  “你有没有上学校论坛？上面说你初中高中都跳级？和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同班什么感觉？会不会不敢喜欢那些大姐姐？”她也会好奇地问。
  “你的问题有点多。”他道。
  “想更多的了解你呀。”
  “所以在论坛上八卦得挺欢乐的？”
  “那是因为你太冷酷了，平时都不跟咱们聊天，大家什么都不知道。”姚夏笑嘻嘻，“啊，那上面说尤琪师姐是你女朋友，到底是不是呢？”
  周臾盯着她看，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学生。柔顺的黑发扎成一把在脑后，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表情有些天真，有点刻意，但胶原蛋白足以掩盖一切。她略有点害羞地眨眼，“你看我做什么呢？不回答，是不是代表是谣言？”
  他又笑一下，从她手里拿了资料，道，“你管得太多了。”
  说完，转身离开。
  “难道不是吗？”姚夏又追了上去，“还是说，她的男朋友是那个青梅竹马？”
  这次周臾没给任何反应，离开了。
  刘子昂要打赌，和他比赛谁能将网络上的谣言处理好。中秋节后，他便发了一条短信来，三个字‘搞定了’。
  事情好像过于简单了些，然而论坛上确实有短暂的安静，在大家讨论周臾、尤琪和她的楼上青梅竹马三角关系的时候，有一个新注册的ID出来说了一句话，“这是要人肉吗？”
  毕竟都是海大的学生，虽然好奇心旺盛，对周臾充满了热情，但脑子里总还有跟道德和法律的弦在。自那后，周臾眉毛的讨论度依然在，但提起尤琪也委婉了许多。
  因此，再过一个周，他又收到一条刘子昂的短信，“如何？你退出？”
  男人的幼稚和自大喷薄而出，胜券在握。
  周臾只淡淡地回，“选择权不在你我。”
  “懦夫，不敢应战。”
  爱情不该是战争，一通刀光剑影后留下满地狼藉；该是心心相印的微笑，仿若尤琪窗口照进来的秋日阳光，仿若她对着设计图时候的天真。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周臾不是看笑话的人，道，“你放心得太早了。”
  刘子昂认为，周臾只不过是在逞强而已。大家都是男人，不服输是本性，更不用提两人在各自的人生中，几乎没遭遇过失败。
  他转告方晓玥，“你是小尤朋友，我才跟你废话一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网上的事情我已经搞定了。过段时间等她气消了，咱们就妥当了。”
  “不可能。”方晓玥本能反驳，“她虽然有点面，但不容易改主意。”
  “你小看我对她的影响力了——”
  方晓玥只好道，“你太自大了，照这样下去，我预感你有哭的一天。不过我很好奇你干了啥？是不是去找前女友摊牌了？”
  前女友？其实算不上，可事情说起来就有点丢份了，他道，“别管我怎么做的，总之事情就这么了了。”
  她气结，半晌道，“子昂哥，你就算要拒绝我，也别这么直接好吗？”
  人少女心，经不起的。
  刘子昂咧嘴一笑，尤琪这好朋友虽然没啥女性魅力，可人格魅力还是足足的。他不愿和她进一步发展，但做普通朋友没有问题。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这么了结，当方晓玥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尤琪来电话了。她说，“我去，论坛上那些妖魔鬼怪，到底要干啥呀？”
  方晓玥一个机灵爬起来，“咋啦？”
  “说我跟周臾谈恋爱的是他们，说我和他没恋爱关系的也是他们，结果现在骂我绿茶婊。”尤琪呕出一口老血，“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结果被扣这么一帽子。你说，我冤不冤呢？”
  她打个大哈欠，“半夜三更不睡觉，在爬帖子呢？”
  “刚完了一张手稿，准备睡觉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现在完全清醒了。”
  “行了啊，网上还不就是那些话嘛，没几天热度就散了。”
  “并没有，好吗？”
  尤琪打开自己的记事本，道，“第一个帖子出来的时候刚好在开学前，热度不多的。之后大概一个周，有人在上面开始发周臾的课表，然后热度轰轰烈烈了一个周；之后两个周有下降的趋势，然后今儿晚上又有人冒头出来开始了。”
  “热度一下去，就重新开话题，明显有人在搞事。”
  方晓玥点头，“你觉得是谁呢？上次咱们本来准备讨论的——”
  不约而同，两人都说出了郑蔚蓝的名字。基于默契，笑了一回，觉得没意思后，尤琪道，“算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我睡觉去了。”
  方晓玥让她放心，事情不会过于糟糕。可挂了电话后，她并不安心，爬上论坛看了一回，果然又是一个新小号冒头出来，大概是说有亲近周臾的人爆料，并非情侣关系。这一话题开启后，下面一堆恶意猜测的小号，大概是说尤琪脚踩两条船，俩才俊都不放过，诸如此类的屁话。
  这人，到底是有多恨呢。
  帖子搞成这样，以尤琪的个性，跟俩男人都不太可能走得下去了。那小妞儿，心里其实倔着呢。
  她想了一下，给刘子昂发了个短信，截图了网上的发言，之后道，“这叫搞定吗？”
  刘子昂习惯了晚睡，方晓玥短信去的时候，正躺床上琢磨怎么套路尤琪。他看了短信，正要回过去，周臾又来了一条。意思差不多，不过用词文雅多了，他道，“事情不处理不行了。”
  他有点闷气，郑蔚蓝是罪魁无疑，从结果推论必然是她。可他能用的也只不过旁敲侧击，没实证，人耍无赖他还真没办法。
  “你准备怎么办？”他只好问。
  周臾看着短信笑了，尾巴翘天上的刘子昂，终于服软了。
  阿宽那边发了最近的一系列小号IP来，位于海城。同时他还抱怨，“你现在给我的活儿，太没技术含量了。就一小丫头片子，跑网上说你对象坏话，有什么好查的呢？我说你把上次我给你的东西交学校去，保准她哭着来求你。”
  他道，“毕竟，我是老师，要讲究方法。”
  阿宽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用他一个计算机技术大神来办这些狗屁小事，果然是讲究方法。
  次日一早，周臾照例先去研究所，到的时候尤其正在打印资料。她见了他后，马上道，“这周的答疑整理出来了，现在给你还是放你桌子上。”
  “你今天有空吗？”
  其实是有空的，办公室事情不多，然而她要挤时间把剩下的手稿出了。
  “最后一次，跟我去收个作业。”
  尤琪笑了，“姚夏不是在收吗？怎么？忍不下去了？”
  周臾也笑了，“一起吧。”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去吧。
  尤琪带了一本资料，跟着去了教室，刚走到门口，果然见姚夏坐第一排。姑娘今儿穿了红，衬得皮肤更白了。她走进去的时候，人甜蜜蜜叫了声“师姐”。
  她点点头，找班长说了要收作业的事情，答疑时间安排，把今儿要用的教案资料发下去，完事。基于周臾的要求，她现在还不能走，毕竟重头戏在下课。于是，找了最后排的座位，摸出耳机塞耳朵里，开始看书。
  自从坚定了走设计之路后，她已经放弃在周臾面前表现自己对物理的任何热情。
  课到半晌，眼睛有点干涩。她捂着嘴巴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偷偷拿出手机来消遣。
  也是她好心，若不是为了顾及同事情面，何必偷偷摸摸？
  她存了一些美图在邮箱里，准备弄出来看看，却见收件箱有一封新邮件。她点开，发件人的名字十分熟悉，正是周臾的号。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她抬头看看讲台上玉树临风的男子，再低头看看手机。
  那邮件的标题很简单——手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