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琪没想到会在自家客厅见到周臾，整个人呆掉了。
  “你——”怎么在这儿？
  他笑了，眼睛如教工舍外面那一池秋水，“王阿姨请我来吃晚饭。”
  王教授请客？还是在家里？不是她塌自家妈的台，长了二十多年，吃她的饭菜寥寥可数，居然请客？她疑惑道，“你们干嘛呢？”
  尤教授从厨房走出来，笑道，“上次一起吃饭，和老谭聊得太开心，忘记结账，是小周去付的钱。你妈后来知道了，说咱们俩老东西不懂事。给小周钱，他也不要。你妈就说，不是要过中秋节了么，请人来家吃一顿。你看，他还客气，带了好多水果来。”
  周臾还是笑。
  她低头看堆满茶几的石榴、橘子、苹果、梨子和葡萄，啧了一下。
  “我要帮你妈打下手，你们看电视，或者去房间里玩呗。”王教授咳嗽了一下，“哎呀，你妈炝锅，放了好多辣椒。”
  尤琪本来还有点犹豫，听见这话，立刻道，“跟我进屋呗，客厅会很呛的。”
  周臾起身，整个屋子顿时显得小了。
  她有点嘀咕，明明刘子昂也不矮，为什么他来的时候就没这样的感觉呢？
  尤琪的房间是家里最大的，不仅放下了单人床，书桌书架，甚至还能摆上一张小沙发。她随手将丢沙发上的稿纸收起来，又把书桌上的资料用一张大报纸盖起来，道，“坐吧。”
  他从善如流。
  “玩IPAD不？”她递给他。
  他摇头，“聊会天呗。”
  “你等着，我去端茶。”她道，“你喝什么？还是白开水？”
  周臾正要开口，她却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王教授的厨房里摆满了各种处理得差不多的半成品，只等下锅煎炒炸煮了。尤琪冲进去，将厨房门扣上，“王教授，你要请客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怎么突然把人带家里来了？”
  王教授往锅里倒油，没吭声。
  尤教授显然已经洞悉了妻子的真心，不好明说，只道，“今年中秋我和你妈不是要出去玩嘛，本来也不太想麻烦。可她听说了付账的事情后，批评我不懂事，说小周是你领导，不管怎么样都得尊敬。是不是？”
  尤琪狐疑地看着二老，就这个？没必要吧？
  “就吃个饭而已，你别想太多了。赶紧进去陪人说会儿话吧，哪有请客的时候主人家关起来聊天的？”王教授道。
  她只好倒了两杯白水，出去的时候道，“王教授，可别让我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呀。啊，对了，今儿晓玥来找我玩，多加一双碗筷呀。”
  门合上，王教授没好气道，“刚说她成熟了，现在就不着调。我忙这些，还不都是为了她？去研究所虽然是老谭给的机会，但正管的是小周；后面不管她是留还是走，都得给小周打招呼。现在对人家好点，以后不是好说话吗？”
  “是是是，还是王教授高瞻远瞩。”
  尤琪端着水会房间的时候，周臾站在书架前盯着她那些宝贝看。她把水杯递过去，“不习惯王教授的热情吧？”
  “挺好的。”他接了杯子，喝一口道。
  “她就是哪种爱操心的妈妈，喜欢老一套，讨好女儿的上司。你以后要是觉得不习惯，或者不舒服，直接拒绝也没什么。”她领教过他的刻薄，干脆提前打预防针，“如果勉强接受了，她就会以为跟你关系好，会变本加厉的。”
  周臾笑了一下，“我对长辈不会那样。”
  “哪样？”她瞥着他。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回嘴。
  “你是说跟第一次见面的女性耍流氓？还是说对看不惯的关系户横挑鼻子竖挑眼？又或者说是被塞过来的相亲对象撕破脸？”尤琪乐呵呵道，“周臾啊周臾，没想到你是那样的人。”
  “我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人。”周臾环视一下房间，道，“所以，你最近在忙什么？”
  这是第二次问了。中国的大部分领导，都不会喜欢下属干副业，一是担心疏忽了正职，二是有骑驴找马之嫌。她沉吟一下，张口要回答，结果房间门被推开，方晓玥咋咋唬唬的声音响起来。
  “小鱿鱼，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尤琪回头，方晓玥撑在她房间门口，后面站着满脸微笑的刘子昂。然而只一秒钟，他的笑一点点收了回去，显出他精英客套的面具伪装来。
  两个男人，大半个月前才剑拔弩张过，此时却只隔了个尤琪相对。
  她心里有点发毛，恶狠狠地看向方晓玥，为什么刘子昂会在？
  方晓玥在看到周臾的一瞬间，立刻知道自己办了蠢事，然而已经是修罗场了，只好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来，“小尤，这位帅哥是谁，给介绍一下呀？”
  现场气氛尴尬得一逼，她好慌张。
  尤琪只得顿了顿，给他们互相介绍。
  方晓玥很夸张道，“周臾你好，很早就听尤琪提过你，没想到是这样的大帅哥。认识你太高兴了——”
  刘子昂瞥一眼她，这死丫头，刚在楼下大言不惭了什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方晓玥后背凉飕飕，硬挺着和周臾握手，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尤琪只好接手这个烂摊子，“子昂哥，你今儿来算什么？晓玥的家属。”
  方晓玥马上红了脸，心猿意马的样子。
  周臾微微一笑，靠着书架不说话。
  刘子昂怒从心起，就知道自己从遇上方晓玥后真没一件好事，只得道，“胡说八道。”
  “我们来，主要是想和聊网上那个帖子——”
  刘子昂清了清嗓子，阻止方晓玥犯傻。
  方晓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出了刘子昂的怒气。
  尤琪则不知道两人搞什么鬼，不明白地看着他们，“帖子怎么了？”
  刘子昂转眼看向周臾，“周老师怎么在这儿了？”
  尤琪心知三人搞鬼，道，“王教授今天请客，帮我巴结领导呢。”
  周臾笑，“提前过中秋节而已。”
  刘子昂闭嘴了，有点憋气的样子。
  尤琪实在受不了这气氛，伸手拽着方晓玥，道，“我们出去看个东西，你们俩先聊着。”
  方晓玥想拒绝，然而被强行拉走，只好眼睁睁看着俩男人即刻转变状态，文质彬彬下掩盖的雄性气质立刻喷薄而出。她闭眼，谁知道现场会这么惨烈。
  “说，你在搞什么？”尤琪将方晓玥塞楼梯间。
  方晓玥望天，恨不得长叹。能搞什么？不就是为了追男人吗？
  “我不知道周臾在你家呀。我冤枉——”
  尤琪头痛，“我也不知道啊。”
  面面相觑。
  “我说，你现在是不是挺得瑟的？”方晓玥道。
  “什么？”
  “两个大帅哥为了你，当了情敌呀。”方晓玥叹口气，“还能有什么？”
  尤琪想吐血，什么帅哥情敌？是嫌她还不够惨的吧？
  “不然呢？你口中周臾那种大变态，要不是喜欢你，干嘛跑你家里来？还王教授请客吃饭？是王教授怕你倒追不上，帮你助攻吧？”方晓玥再叹一口气，“人家被狠狠拒绝了一回，好不容易养了伤再战江湖，结果今儿伤得更惨了。”
  “你说，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呀？”方晓玥干脆抱着尤琪，脑袋在她肩膀上乱蹭。
  “谁要你多事？自己来吃饭不就行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她不服气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都乱说成什么样子了？就放着不管？我拉刘子昂来，是想把事平了。”
  “怎么平？”
  “那几个ID透露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吧？你们隔壁邻居，年纪大的根本没意思来八卦，年龄小的对你们没恶意的也不会用那种口气说话。肯定是认识你们的，心里不爽你们的，所以我想从这方面着手——”
  尤琪点头，其实她心里也隐约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不愿意去正视而已。
  房门打开，刘子昂探头出来，“聊什么呢？王阿姨叫吃饭了。”
  两人对了个视线，不吭声，相继而回。
  厨房里已经摆了满桌，尤教授在盛汤，周臾帮忙分筷子，王教授则客气道，“随便做了些，味道肯定不如外面的好，就图个干净。”
  “王阿姨客气了。”周臾道，“我天天吃食堂，就想吃点家常菜。”
  尤琪觉得要糟，果然，王教授立刻道，“那简单啊，以后没事来我家吧。”
  周臾笑了，抬头看了尤琪一眼。尤琪心里如同打翻了料理台上的油盐酱醋，七滋八味没法说了。之前还在说他刻薄，让远离王教授。结果，他居然来这一套？
  恰好刘子昂坐下来，道，“王阿姨手艺好，要开火的话通知一声，我也来蹭个饭。”
  方晓玥戳了戳尤琪，如何，这不就斗上了？
  尤琪闭眼，这TM算什么回事？
  “小尤，锅里还蒸了杂粮，去端啊。”王教授一偏头。
  犹如天籁一般，她立刻屁滚尿流地跑厨房去了。王教授跟着进来了，瞪着眼睛看她，压着嗓子眼道，“外面都怎么回事呢？刘子昂怎么来了？”
  她叫苦，“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是说清楚了吗？不是没关系了吗？”王教授解下围裙，从锅里端出金灿灿的玉米、花生和白生生的山药来，一大盆杂粮，“干的都是什么事呢？”
  无妄之灾丢过来，还不能辩解，只好闷闷不乐地拿大盘子，将杂粮捡出来。
  男人，有什么用？关键时候帮不上忙不说了，还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