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九)
作者:飞翼      更新:2021-07-04 21:40      字数:9339
  当这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 她感到深切的痛楚。
  明明他的刀锋近在咫尺没有刺入她的身体, 可是心口却莫名地疼痛。
  她同样握紧了手中的灵剑, 却不能更进一步。
  “舒舒。”这个男人依旧在低声呼唤。
  她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眼中闪过更深切的杀机。
  从没有人这样唤过她的名字, 哪怕是曾经将她一手养大的师尊, 也没有。
  以为自己叫几声, 就可以叫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她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不适与软弱,慢慢地将灵剑,一寸一寸从他的丹田拔了出来, 看到他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云空之中,无数的仙卫与妖兽之下, 仿佛是认输, 却只是冷笑,抬头看向更高远的云空。
  那无尽的虚空之中, 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看着这一切, 可是她却并不在意, 退后了一步, 长发飞扬, 高声喝道,“这是北地神国!永远, 永远都不会臣服仙庭!”她的面容冷厉而强硬,长发扬起的瞬间, 那些妖兽同时发出了咆哮。
  “天君!”如丧考妣的声音在她的面前传来。
  那仙庭讨伐而来的战车之上, 传来了悲绝的哀鸣。
  一道青虹自战车而来,转眼就落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双目怒睁的英俊的男人,他修长俊美,一双眼睛赤红,扶住了跪在她面前一声不吭的那个青年。不知是鲜血还是凌乱的长发落在他的手上,他几乎是在用悲痛来质问道,“天君,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的话令她不明白,又似乎有莫名的明白,她看到那个长发漆黑的青年微微挑起了头。那是一张俊美到了极点,甚至用语言都无法形容的青年,仿佛世间一切的风姿,日月星辰的光辉,都汇于他的身上。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的是最美丽的光。
  可是此时这双眼睛却黯淡而伤感,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连自己的伤口都顾不得。
  成王败寇而已。
  她半点都不同情这个青年。
  若不是她抢先一步,若现在被捅一刀的是自己,谁又来怜悯她的?
  “玄曦天君,技不如人,就不要在我的面前露出弱者的姿态,只会叫人看不起你。”她冷冷地说道。
  “你!”玄曦天君并没有说话,然而他身边的青年却大声怒斥道,“叛逆!若不是天帝仁慈,北地神国早就被荡平于三十三天,你以为仙庭拿你等无可奈何?若不是天君为你等出言,你们……”他双目愤愤,怒视着冷笑的女子。
  那女子的脸上露出的是最无情与傲慢的表情,仿佛她的眼睛里从未有感情,也仿佛是……她之所以在三界声名赫赫,本就是因她……没有人世的感情。
  “北地神国,永不朝天。”沈望舒冷冷地说道。
  “永不朝天?!”那青年被她的狂傲气得浑身发抖。
  他大声笑道,“好一个永不朝天!”
  这等对天庭全然没有敬畏,甚至永远不会臣服的乱臣贼子,哪怕是拼上他们的性命,也要将这神国从三界抹去。
  不然,仙庭,天帝,漫天星君的尊严荡然无存。
  “天君,您听了这等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言,还要放过她?”他垂头对无声的青年大声问道,眼里闪过一抹深切的失望。
  他在玄曦天君无声的回答之中,难掩悲愤地说道,“惊魂钟,轮回塔……属下已经为天君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可是为什么炸裂轮回塔的,却是天君您自己?”
  当这两人交锋,彼此刀刃相向几乎要同归于尽的时候,他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惊魂钟,将眼前那骄傲而冷厉的女子的神魂一瞬间制住,顺便将她投入轮回塔。明明只要在那无尽的轮回中消磨她的神魂,不用多久,她就会在轮回之中失去仙灵护体,烟消云散。
  他在轮回塔为她安排的,都是最悲惨,最能湮灭精神与斗气的寄宿之体。
  可是却惊恐地发现,当这女子的神魂进入轮回塔,竟然无法消磨她的神魂,还令轮回塔中的那无尽轮回变得面目全非。
  哪怕是生在最悲惨的人身上,可是她依旧能够逆转乾坤。
  明明玄曦天君进入轮回塔,是为了将她的神魂彻底斩杀,毁灭她的神魂,从未在外抹去她的法体,可是这青年没有想到,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玄曦天君的神魂同样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曾经将灵魂的刻印深埋入玄曦天君的神魂,保证他能够在她出现在轮回世界中的第一时间找到她,进而在她立足不稳的时候杀死她。可是明明一切都计算得很好,他确实找到了她,可是为什么……
  却出现了偏差?
  “那是舒舒。”玄曦天君低声说道。
  “什么?!”
  “我的舒舒。”他捂着自己流着鲜血的丹田,目光却执着地仰头,安静地看着那云空之上无比骄傲,飞扬的女子。
  他的一滴眼泪从精致的眼角滚落。
  他终于明白,当他和她初见的第一世,当他是高高在上的魏王,而她只是一个委顿在地,露出苍白笑容的受伤的女孩子,他把她抱在怀里时心中的悸动,或许并不是爱情。
  那或许,是找到了自己的仇敌,因此自灵魂而升起的杀机。
  那感情来得太激烈,令他分不清心中的战栗究竟是什么感情,于是他觉得自己爱上她,娶她回到自己的王府,然后在日夜朝夕相对之后,真正地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他死死地记着一切,或许是轮回塔保证了他的神魂与记忆不灭,那或许本来不过是为了保证,能够叫他记得要杀死眼前的女子。可是他爱上她,记得她,寻找她,然后一世一世地爱上她,最后整个命运,都偏离了方向。
  “我不后悔。”他轻声说道。
  哪怕……她回归法体。
  彻底地忘记他。
  还将他视作生死仇敌。
  可是他依旧从不后悔对她的爱。
  哪怕她忘记,可是只要有他一个人记得就足够了。
  他永远都记得她,记得他们之间的爱情。
  他已经无法向她挥刀。
  这场战争,还有争斗,原来真的是他输了。
  “天君!”那女子的灵剑似乎带着诡异的灵气,刺入了玄曦天君丹田的伤口却从未有过愈合,甚至还在侵蚀他的法体,那伤口之上,已经化作了漆黑的颜色,现出几分恐怖。
  青年顾不得对玄曦天君怒其不争,急忙从虚空之中抓出了几枚灵丹,塞入玄曦天君的口中,急切地说道,“望舒少君乃是上古灵剑通灵,据说通灵化人的那一日杀气冲天。她一向妖异,天君您身份贵重,我们不能耽搁。”
  就算是仙庭的仙卫尽墨,也不能令玄曦天君有一点的事。
  因为玄曦天君是……
  “走不了了。”玄曦天君却只是垂了自己一双修长的睫羽,淡淡地说道。
  “什么?!”
  当他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无数的灵光向云空之中交汇而来,其中隐隐的杀意与威压令人毛骨悚然,几乎是转眼之间,所有的仙卫竟然就被团团包围,那些灵光散去,就看到其中云海被拨开,无数的妖兽仙兽缓缓地露出巨大的身体。
  那些妖兽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一声声的低沉的咆哮,令这青年双目一缩,抬头指着望舒少君厉声喝问道,“北地神国,真的要与仙庭为敌?!”
  “难道不是仙庭觊觎我神国世界?”望舒少君冷笑质问,指着这青年声音冰冷地说道,“颠倒黑白,仙庭无耻,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明明是仙庭,尔等,觊觎我神国富饶,至强的战力。为何要在这里摆出一副你们才是正义的嘴脸?”她顿了顿,一双手死死地抓紧手中的灵剑,这是她真正的法体,是她化形之后的原型,低声喃喃地说道,“北地神国当年,曾应仙庭邀请,无数妖兽进入仙庭,可是如今,他们在哪里?”
  “他们只是战死了。”
  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地说道。
  “他们其实做了你们的炮灰!”望舒少君厉声道,“天庭之下人人平等,可是为何仙卫尊贵,冲锋陷阵都是我北地属民?!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你们就高贵,比我们高出一等?!”
  她双手颤抖,难掩脸上的怨恨,轻声说道,“并不是!我们并没有比你们低贱。既然仙庭看不起我等蛮夷,那就破天而去,又如何?!”她忍不住想到那些曾经应天庭宣召,前往仙庭的年少的属民。
  那个时候,他们还相信着仙庭,相信仙庭的庇护。
  可是结果却并不是这样。
  最优秀的少年们战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永远都不能回到故土。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继续臣服?
  她要维护自己属民的真正的命运。
  “不过是一些妖兽……”青年冷冷地说道。
  妖兽不过是蛮夷,北地蛮荒,就算化身为人,可是依旧低贱。
  “这话,去和你们仙庭的司水星君,和你们仙庭的大妖英招说去吧!”望舒少君顿时冷笑。
  她的声音在云空之中震荡,有更多的妖兽,慢慢地汇集在她的身边。
  它们用巨大的身体将她保护住,然后巨大的兽目之中,露出深切的痛楚。
  “那是我们的错。”玄曦天君突然说道。
  “天君!”
  “我早就对师尊说过,既然归于仙庭,生而平等,就不该将这些属民的命视为蝼蚁。所谓的仙庭高贵,不过是因我等的出身。可是真正的高贵,却不是躲在别人用性命铺就的染血的路上。有多少的尊荣与荣光,就应该付出多少的鲜血。我们本应该走在最前。”
  俊美的青年微微扬起了自己的下颚,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彩,令人无法转移目光,他轻声说道,“荣光加身,就更应该维护这份荣耀。”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真的这么觉得,还来讨伐她?
  望舒少君只想一口唾在这青年的脸上!
  “你怎敢质疑天君!”青年大怒。
  “公平搏杀,为何背后伤人?!惊魂钟!好无耻的手段,我为什么不能质疑他?!”望舒少君指着玄曦天君,美貌绝伦的脸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低声说道,“玄曦,当日,是你定下规则,你我斗法,生死勿论。你死,仙庭退兵。我死……”
  她顿了顿,声音冷酷地说道,“神国远遁三十三天,永不出世。可是你贪生怕死,背后用惊魂钟偷袭我,这等为人,真是令人厌恶。”
  她不知为何,说着这样冷酷而厌恶的话,看到那青年仰头,幽深的眼睛里的那无法言喻的痛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难以自持。
  那是一种……怎么可以看到他伤心……
  望舒少君猛地沉了自己的脸,一只手点在自己的额头。
  并没有被人下了迷魂咒,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惊魂钟是我的法宝,不是天君的。”那个英俊的青年急切地说道。
  他拼命地维护着玄曦天君的声望,发现那些仙卫的脸上露出迟疑,不由大声辩解。
  可是他还是迷惑了一下。
  比起被打了一记惊魂钟,望舒少君明显更应该记恨的是自己被打入轮回塔,那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可是望舒少君却一字未提。
  仿佛是……将那炸得四分五裂,此时化为乌有的轮回塔,给忘记了一样。
  青年的眼里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背后伤人是小人的行为,然而他受命保护玄曦天君,如果玄曦天君在此地陨落,所有的仙卫,包括他,都得死。
  不想死,他就只能哪怕偷袭,也得叫玄曦天君胜出。
  如果不是望舒少君的战力竟然远超想象,这两个人几乎将半边天都打碎,甚至动摇了这片天地的根基,令得星河摇曳,群星坠落,他不会插手这两个人的争斗。一想到这里,这青年就忍不住同时呕出一口鲜血。
  惊魂钟虽然完好,可是轮回塔却被玄曦天君打碎,伤到了他的本命元神。此时他眼前有些模糊,然而却一动都不能动。
  无数的妖兽将他锁定。
  “你是他的属下,当然是他的责任。”望舒少君冰冷地说道。
  她挑眉看着这青年吐血,突然问道,“你又是谁?”
  “你!”这青年目眦欲裂。
  望舒少君这句话,显然是对他的侮辱。
  只有在她眼中的无名之辈,才会被她无视。
  仙庭仙卫与北地妖兽们争斗十年,望舒少君竟然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他气得再次呕出一口血。
  “你这也不怎么样。”望舒少君目光冷冷地落在玄曦天君的身上,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手中的灵剑,遥遥指住了这个气质尊贵,如同众星捧月立在仙卫之中,哪怕重伤依旧风姿卓绝的青年。
  长风而起,他的长发吹落在脸上,可是他的眼神却那么悲伤。
  “玄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望舒少君冷冷地说道,“若天帝,看到你的头被挂在神国的上空,他一定会知道,他本就不该来讨伐我们。”
  她笑起来的样子带了几分凛冽与锋芒,那光彩夺目,连日月星辰都无法掩饰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哪怕说着最残忍的话,可是依旧那么美丽夺目,令人心悸。她的话音刚落,妖兽们便开始咆哮,而这个美艳的女子的眼中,却露出一抹悲悯。
  那是与她锋芒毕露的眼,完全不同的情绪。
  “就用你的死,叫天帝知道,没有谁的生命,是低人一等。”
  她喃喃地仰头,握着永不离身的灵剑,仿佛透过无尽的苍穹,看到那天外的号称最尊贵的人。
  “我们的生命,和你们这些中天仙人的生命,一样宝贵。”
  她自天上,冷冷地看了下来。
  玄曦天君仰头看着她。
  她美艳得光芒万丈,他却只能在这里无声地看着她。
  “你说得没有错。”
  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轻轻地说道。
  他一直都秉承着生命没有轻重贵贱,妖兽和那些成长在仙庭之中的仙卫同样平等,可是他不能否认的是,拥有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的仙人并不是少数。
  他虽然身份在仙庭之中格外高贵,可是却依旧无法左右所有人的想法。甚至……他的这样的想法,会叫他同样受到仙庭的仙人们的鄙夷。他们会说……啊,玄曦天君,真是侮辱了我等的荣光!
  他已经不再和这些人争执,只不过谨守自己的本心而已。
  在他麾下的妖兽,拥有和仙卫一样的地位。
  可是他也只能守住自己的麾下。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子拥有这样的勇气,揭竿而起,破天而出。
  她带着自己的属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反抗天帝。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期望和骄傲,她也要去争夺,而不是蛰伏在仙庭之中,慢慢地带着自己的属民衰落。
  “你很好。”这就是他的舒舒,又骄傲又美丽,仿佛无尽的光,仿佛将前路的暗淡都照亮。
  跟在她的身后,就会感到无边的勇气,仿佛什么都可以做到。
  “我当然没有错,是天帝错了!”望舒少君冷冷地说道。
  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些巨大的妖兽,仿佛想到这些年,这些属民给予自己的信任。既然它们追随她,那她就一定要为它们抢出这一线生机。留在仙庭,它们只会被符召一个一个地送去那些不知名战火纷飞的战场,成为那些仙卫的踏脚石、盾牌。
  这万年的生命与挣扎,都只会化为须有。
  可是她站在这里,哪怕战死在此地,却或许会为它们破开一条回到北地的道路。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嘶鸣的灵剑。
  当她从灵剑之中化灵而出,当她懵懂地以上古名剑之名为自己之名,她就绝不辜负这个名字。
  玄曦天君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容。
  罡风大作,云空之中狂风咆哮,可是他岿然不动,哪怕丹田之中,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就算被重重围困。依旧不会恐惧。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想,如果能死在她的手里,或许也很好。
  可是他不能死。
  因为他更加想到,如果他真的死在她的手里,当她总有一天回忆起了从前的一切……
  她一定会很痛苦。
  他最不想的,就是她为自己痛苦。
  “今日,是我输了。我愿信守承诺,于我有生之年,永不进犯北地神国。”他漆黑如星辰的眼睛看着诧异的女子,眼里闪动的,是无法掩饰的爱意,轻声说道,“从今以后,北地就是你的属国。”
  就算没有进入轮回塔之前,他也同样没有想过,要将北地神国扫灭。因为当他得到天帝愤怒的宣召,知道竟然有一个女子胆敢破天而出的时候,只感到了真切的好奇。他对天帝的愤怒不以为然。
  做错就是做错,仙庭的荣光,也不是因一个女子的反叛就会湮灭。
  依依不饶,只不过会令人感到天帝的心胸并不宽广。
  可是天帝一定叫他带着属下赶来,他来了,又和望舒少君定下契约。
  他坚信自己修炼万年,号称仙庭至强不会落败,因此定下了那样对她网开一面的契约。
  即使她死了,他同样会放过北地的这些妖兽,只要它们不再出现在仙庭,就保住它们的性命。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爱上她,然而她却忘记他。
  他不能杀死自己的爱人,可是爱人却可以毫不留情地送他去死。
  “你已经被包围了,还说这么虚伪的话作甚?”望舒少君觉得玄曦天君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这个有着仙庭最尊贵光辉身份的青年,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明明被包围马上就死,以为认输了就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地跑了?
  做梦去吧!
  她一挥手,妖兽们就向下方的仙卫包围而来。
  那每一次踏空而下,都引得空间震荡,那些仙庭的仙卫同时紧张地握住了手中的战剑,然而他们同样知道,这些妖兽足以把他们撕碎。
  天帝,竟然低估了北地妖兽的强横。
  “你想要什么?”玄曦天君太知道自己的舒舒了,开口说道,“要如何,你才愿意放过我们?”他虽然爱着自己的爱人,可是同样不能拿自己麾下的仙卫的生命做赌注。
  他们以性命追随他,他就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比爱情更重要的是属于自己的责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上已经破损的战甲变得明亮起来,抬眼,露出一个风华绝世的笑容。
  “我愿立誓,此生,与望舒少君永不为敌,如违此誓,三界之内,形神俱灭,再不入轮回。”
  “天君!”青年的声音悲戚地传来。
  望舒少君沉默地看着这个身姿修长,英俊落拓的青年。
  哪怕是敌人,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光明磊落的男子。
  可是除了这个,她只是冷笑。
  “你一个人,无法代表仙庭。”她眯着眼睛说道。
  “……”玄曦天君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确无法代表整个仙庭,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
  望舒少君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只要手挥落,玄曦天君今日就一定会死在此地。
  他是仙庭最尊贵的存在,都说日后会继承仙庭,成为天帝。
  一旦陨落在此,只怕三界动荡,而北地神国,会遭受到仙庭最惨烈的报复,那最后的一点生机都会断绝。
  因为此时,已经不是生死与人无尤的斗法了。
  哪怕是为了仙庭的最后的脸面,她日后只怕都要带着自己的属民,在追杀中度过,可是如果不杀死玄曦天君……
  望舒少君变得更加举棋不定,然而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杀机凛然。
  “望舒!”就在她反复比较是不是该要了玄曦天君的命的时候,就听到远远的天外传来了一声青年的呼唤。
  一道光霞自天边席卷而来,转眼就落在了望舒少君的面前,露出了一位文弱的清俊的青年的身影。他脸上带着极致的焦虑,几乎是扑到了望舒少君的身上,颤抖地说道,“快,快跟我去看看碧落,她,她晕过去了!”他眼里有眼泪落了下来,在转头看到杀气腾腾的战场,还有那些鲜血之后,露出一抹不忍。
  “你又杀生?”他低声问道。
  望舒少君冷冷地看着他。
  这是她的师兄。
  她自灵剑化形之后懵懂弱小,是她的师尊,上古上仙无名仙将她收入门墙,收入了北地神国。
  她从小就生活在北地,在无名仙的身边修炼,直到无名仙在有一天突然消失,留下了自己的两个弟子。
  一个是望舒少君,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悲天悯人的青年,清苑仙君。
  他们背负着无名仙从前的责任,带着这些属民在三十三天艰难地求生,以为仙庭会是能够保护大家的庇护者。
  “滚。”望舒少君冷淡地说道。
  她手中灵剑一声轻鸣,透出淡淡的杀意。
  清苑仙君吓退了一步,抿着嘴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当初我就说过,不要背叛仙庭,你不听我的话,如今……居无定所,每天都在厮杀,从不安稳。”他是和望舒少君绝然不同的性子,在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冰冷如刀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仙庭的庇护,安稳不过千年,可是你……”
  他轻声叹息,在望舒少君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摇头说道,“的确,仙庭征用了很多妖兽,它们也的确战死,可是就算它们不战死在战场上,同样也会死在这危险的三十三天的世界里。”
  “我们不能当做炮灰死去。那和死在三十三天的争斗里,完全不一样。”望舒少君冷冷地说道。
  她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努力不要捅眼前这青年一剑。
  他的身上有无名仙的最后留下的烙印,她曾经被无名仙下过神魂的禁制,永不能伤害烙印中的那个人。
  她要辅佐他,永远镇守神国。
  很不公平,可是望舒少君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无名仙将懵懂弱小的自己从初生的死亡之中带出来,赐予她强大,那么她就得知道感恩。
  守护这些属民,本来就是她心甘情愿,唯一不大开心的,只不过是要忍受一个蠢货而已。
  哪怕清苑仙君被人称颂,具有无数人赞誉的美德,然而望舒少君的眼里,他也就只是一个蠢货而已。
  “我真的不明白你。”清苑仙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转头,目光落在仰头,面容清冷的玄曦天君的身上。
  他愣了愣,诧异地问道,“玄曦天君?”
  当那尊贵的天君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凌空飞起,落在了这个俊美绝伦的青年的面前,微微施礼低声说道,“见过天君。”他顿了顿,和声说道,“五百年前,我有幸与天君在天帝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他目光似乎是在怀念,又似乎在微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天君的风采无双。”
  他是亲近这样风度翩翩的仙人的。
  因为清苑仙君本就是一个清雅的人。
  这翩翩的风姿,显然不是粗鲁的北地妖兽们,或是能一剑捅死人的望舒少君所能比拟,就连手持惊魂钟的那位青年仙人,脸上都露出淡淡的温和。
  “你是谁?”玄曦天君突然问道。
  “我乃北地神国之主,清苑。”优雅的青年越发温煦地说道。
  他白皙清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绯红。
  为了这个称呼而羞耻。
  无名仙是一个很有恶趣味的家伙,明明只是聚拢了一些粗糙而野蛮的妖兽,那就叫兽国好了,偏偏叫什么神国,如此往脸上贴金,颇在三界被人嘲笑。
  他每每这样自己提起,都会引来旁人的笑声。
  可是玄曦天君却并不觉得好笑。
  他俊美的脸清冷漠然,没有一点的人气,仿佛什么都无法叫他有片刻的动容。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再次问道,“你和舒舒是什么关系?”
  “舒舒?”清苑的目光落在玄曦天君那蜂腰上巨大的创口,他和望舒少君做了万年师兄妹,当然知道这是望舒少君的手笔,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带着几分不赞同地皱眉说道,“望舒真是心狠手辣,天君心胸宽广,请不要和她见怪。”他顿了顿,深深施礼说道,“北地神国得天帝庇护,深深感激,不敢违逆天帝。还请天帝网开一面,我北地神国,会派遣三千妖修,进入仙卫。”
  他紧张地看着脸色平静的玄曦天君。
  “你和舒舒是什么关系?”形势仿佛一下子就颠倒。
  明明方才陷入死地,然而当清苑仙君出现的这一刻,似乎自己的地位变得格外高了起来。
  玄曦天君却抿了抿嘴角。
  “舒舒?”
  “望舒。”
  “她是我的师妹。”清苑仙君柔和地说道。
  他脸上的笑容真诚而温暖,玄曦天君一双狭长的眼,却忍不住看向脸色冰冷的爱人。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仿佛是因为,当那么多年前的爱人自己从未遇见,而她和另一个男子青梅竹马地长大,师兄师妹地渡过了那漫长的只有彼此的岁月,这叫他的心底涌动的都是丑陋的嫉妒。
  然而叫他心中安慰的是,望舒少君看向眼前这清俊温和的青年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厌恶,那没有更多的感情的眼睛,叫玄曦天君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谁能做主?”他开口问道
  “我。”清苑仙君认真地说道。
  他手中握着一只白玉印,手中晶莹温润的光彩之下,所有的妖兽都退后了一步。
  并不是畏惧,而是……它们都非常尊敬这玉印。
  望舒少君知道是为什么。
  那是无名仙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所有被无名仙庇护过的妖兽,都会心甘情愿的听命玉印的主人。
  “以我之名……”清苑仙君目光怜悯地看向自己的师妹,歉意地说道,“望舒,对不住,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结束这场争执了。”
  他已经不愿意再这样狼狈地在三十三天奔波,每天都陷入到无尽的和仙庭的争斗中去。他想要一个和平的生活,可以当一个真正的惬意优雅的仙人,而不是困居蛮荒北地,永远不能走入真正的仙庭中。想要太平,这本没有什么错,属民们,应该同样会理解他。
  他不想再为了什么……妖兽的地位,而艰难地生活了。
  那是师妹的理想,却不是他的。
  望舒少君用最陌生的目光,看着这个青年。
  “你若放弃,从今日之后,你我就再无关系。”她冷冷地说道。
  清苑仙君目中闪过不舍,却坚定了目光,高高举起玉印。
  “不必你立誓。”玄曦天君突然开口说道。
  他扫过倔强地立在云空,哪怕被自己的师兄丢在一旁也无所谓的女子,慢慢地说道,“你们已经战胜了我,我会向天帝求情,请他从此对北地神国网开一面。”
  他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不会再要求北地妖兽进入仙卫搏命,你们不会再低人一等,也会赐给你们新的疆土,从前的恩怨与冲撞,就此了结。”他提出了这样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之后,诚恳地看住了高立云空的持剑女子。
  “放过我的属下,作为人质,我愿意跟随在少君身边。”
  “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