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金安(十)
作者:飞翼      更新:2021-07-04 21:39      字数:4602
  阿香瘪了瘪嘴儿, 却还是与沈望舒福了福, 往一旁等着去了。
  只是还不老实, 不是偷偷儿往这头看一眼, 唯恐贵妃吃亏。
  “她倒是个忠心的。”若阿香当日敢去与惠帝告状, 沈望舒会做出什么来, 连她自己都不愿去想。
  她的心在屡次的轮回之中变得坚硬, 却没有坚硬到去弄死一个颇无辜的小宫女儿的程度。
  “还好。”阿玄来见沈望舒,并不是为了与她谈论什么小宫女儿的,他收起了自己不悦的目光, 落在了眼前的菜肴上,就见自己特特儿要的八宝鸭子果然有,嘴角便忍不住慢慢地扬起, 也不说客套的话, 夹了一筷子先给了沈望舒,自己方才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安静地吃着眼前的鸭子, 头也不抬仿佛看不到沈望舒的脸, 可是却抖着耳朵, 片刻抬头问道, “你怎么不吃?”
  沈望舒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着这一脸认真,仿佛真的是为了吃鸭子才来见自己的青年。
  她咬着牙咬了一口鸭子肉儿, 跟咬阿玄的肉差不多了。
  青年冷峻的眼角,缓缓地勾起了淡淡的笑纹。
  “你瘦了。”他轻声说道。
  他身边跟着几个侍卫, 可是似乎没有看见他对贵妃如此温柔, 仰头看天。
  “宫里生出了些事端,因此忙碌。”惠帝如今焦头烂额,几乎要哭出血来。
  他不过是宠幸了容妃一次,后者就日日来与他请安,不是送个汤水就是给他跳个舞什么的,柔情万种,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可怜惠帝总是想去瞧瞧被打了之后就被关禁闭的荷嫔,这么久竟然没有寻出个空儿来。
  也不知伤身伤心的荷嫔久等爱人不来,还听着宫中容妃的歌舞是个什么心情。
  至少沈望舒与太医院问过,荷嫔的病似乎沉痛了起来。
  “陛下是个没有魄力的人。”惠帝当阿玄是个傻子糊弄,其实阿玄门儿清,从前不理会,不过是厌恶贵妃,想看贵妃的笑话。
  如今他倾慕贵妃,自然不乐意叫贵妃为惠帝算计,喝了一口鸭子汤,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忍不住眯着眼睛懒懒地说道,“若他直言自己爱重荷嫔,或是叫容妃滚蛋为荷嫔报仇,我都能高看他一眼。一个男人,”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含笑不语的沈望舒。
  他英俊的脸,露出极致的认真。
  “一个男人,若不能护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给她荣光,那还做什么男人?”他轻声说道。
  “男子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沈望舒温声说道。
  “再多的不得已,也不能委屈自己的爱人。”阿玄盯着沈望舒随意放在案上的纤细的手,却并不敢在此时握住。
  他得给她更多的尊重,不是叫她与自己私通,而是真真正正,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你说了陛下,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委屈了我?”沈望舒见阿玄一脸克制,便笑问道。
  “我委屈你了,所以本就是我的错。”阿玄收回自己的目光,俊脸微红,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用我的下半辈子来陪你。”
  他抿了抿嘴角,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与沈望舒轻声说道,“你也心悦我,我很欢喜。”
  他知道自己与贵妃有情罪大恶极,只是所有的罪过,他都愿意背负,所有的责难,他也愿意承担,他愿意将一切都自己背负下来,来叫眼前这个有着一双叫自己做梦都无法忘记的眼睛的女子,来快快乐乐地在自己的羽翼下过下半辈子。
  若惠帝待她好,他总是会忍耐,可是惠帝只将她视作草芥。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爱惜她?
  “你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沈望舒轻声叹息道。
  她如今在宫中越发松快,后宫内监宫女没有一个敢怠慢她,这其中阿玄没有出力,她自己都不相信。
  阿玄只是摇头,顺便给沈望舒的碗里添菜。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正好,却陡然听到了御花园不远处,传来了惠帝的声音。
  这个一脸狼狈的青年帝王带着人就往此处来了,频频后顾,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般,眼神惊慌。
  见了沈望舒与阿玄对坐用膳,惠帝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了几分不快。
  他的心里,贵妃总是一心为他,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况且阿玄与惠帝之间势同水火,虽然面上还有几分平和,实则惠帝恨死他了,见沈望舒与阿玄亲近,惠帝自然万分不快,只是如今他还没有什么势力,竟不能露出什么,一转眼就挤出了几分笑容坐在了两人的中间,看了看阿玄,又看了看沈望舒,这才强笑问道,“今日,你们两个怎么倒聚在了一处?”
  “前些时候本宫与陛下说过,宴请阿玄。”
  惠帝哪里还记得这么许多的话呢,眼角抽搐了一下,含糊地点头表示自己没忘,然见沈望舒冷艳的眼角,又有几分心虚。
  容妃热情火辣,又花样儿繁多,惠帝被她纠缠得厉害,这些日子颇有几次被她缠到了床上去。
  他每每意乱情迷,又时时在后悔,一时间竟不敢面对容妃了。
  他也不敢想荷嫔知道这些是那崩溃的哭泣,只觉得只有贵妃处,才能叫自己心安。
  有贵妃在的地方,总是叫人感到安稳,仿佛有她,什么都不必畏惧,可以叫他放心地歇一歇。
  那是柔弱的,还需要他来保护的荷嫔所不能给他的安全感。
  “贵妃怎么知道王兄喜欢的菜色?”惠帝也曾经研究过阿玄的喜好,当然这研究可没安好心,不过他自然是不能说的,只看了看这桌上的菜色,就知道是为阿玄特别预备,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
  早前贵妃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他的喜好贵妃全都知道,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发现,贵妃宫中的菜色,变得与从前不同了。这种难言的失落叫惠帝感到很不舒坦。
  他可以利用贵妃,可是当贵妃开始疏忽他,他又觉得失去了什么。
  莫非……是因他幸了容妃?
  嫉妒了?
  可是他也不是故意的呀!
  惠帝十分无辜,委屈地看着沈望舒,见这个今日打扮得美艳绝伦,虽妆容素淡,可是依旧艳光四射的女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抿了抿嘴角。
  他的心里又有些怨恨阿玄。
  “阿玄的喜恶,我都知道。”沈望舒在惠帝的目光里,突然说道。
  阿玄的眼睛突然微微一跳,迎上了沈望舒一双坦然的眼睛。
  “我若是什么都不说,又与荷嫔有什么两样?”沈望舒并不预备隐瞒惠帝。她也不愿意披着惠帝的一身儿贵妃的皮,与他虚与委蛇,模糊了自己的心意,倒叫她与阿玄之间的感情也跟着龌蹉起来。
  她对阿玄明艳一笑,那刹那的荣光叫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后者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眼中的紧绷与怜惜都慢慢地化作了柔软的爱惜,她就看着这样的阿玄,不客气地扭头,看住了惠帝。
  “什么?”惠帝竟觉得,自己肯定不愿意听沈望舒接下来的话。
  他甚至都没有留意,贵妃的嘴里,吐出荷嫔来。
  “我与阿玄有情,请陛下成全。”沈望舒直率地说道。
  惠帝呆坐,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来见见贵妃,竟然听到了这个!
  “什,什么?!”他几乎不能相信一般地高声叫道。
  “我仰慕贵妃,左右陛下宫中妃嫔众多,不差贵妃这一个。”阿玄见沈望舒张口,伸手摁住她的手不必她开口,坦然地与惠帝说道,“陛下也知道,我那王府之中没有个女人,凄凉得紧,陛下若可怜我,就将贵妃赐给我做王妃,日后,也叫我过些有人爱惜的好日子。”
  他说得无耻坦然极了,仿佛叫皇帝把自己的贵妃给了臣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顿时就叫惠帝气得浑身发抖了起来。
  “你!”惠帝终于听明白了,眼里恨不能冒出鲜血来,霍然起身。
  他转身就要找把刀把阿玄给捅死,可是找了半天,侍卫们都一同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能,怎么敢?!”阿玄竟然觊觎自己的贵妃,惠帝只觉得心口都叫人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他从前不在意贵妃,可是当贵妃要被人夺走,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不愿离开贵妃的。
  明明是他的妻子,为何却要被人抢走?!
  惠帝眼睛都红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哆哆嗦嗦地指着阿玄咆哮道,“放肆!”
  “陛下只说应不应。”跳脚儿有什么用呢?沈望舒便有些不耐。
  这时候做出舍不得她的样子来,还以为她会相信不成?
  “我明明白白给陛下一个交待,总比背着陛下,与阿玄私下往来干净许多。”沈望舒仰头淡淡地说道,“各自放手罢。”
  左右她就担了一个贵妃的虚名,完全没有贵妃之实,从前也给惠帝做了挡箭牌,总是有些功劳不是?
  世间男婚女嫁,总有不睦和离休弃,为何皇家不行?
  她不想给惠帝做贵妃了,和离,或是休了他,又怎么了?
  一刀两断,干干脆脆,莫非罪大恶极了不成?
  “你住口!”她的那双总是映照出他清晰影子的漆黑的眼睛里,那样冰冷,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陌生人。
  惠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或是他总是匆匆地离开,从未有过仔细看她一眼的时候。可是他此时心里霍然生出的尖锐酸楚与痛苦是做不了假的。他心里疼得厉害,似乎最重要的什么在失去,叫他就算心中暴怒,却还是上前去抓沈望舒的衣摆。
  他没有了从前在沈望舒面前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了半分不耐。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央求。
  “今日这话,朕只当做没有听见。”她总是在得,所以他知道自己可以肆意伤害她,算计她,却总是不会失去她。
  可是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
  “陛下一日没有听见,我只好日日都与陛下说一遍了。”沈望舒避开他的手,缓缓地说道。
  “你是朕的妻子。”
  “她不是。”阿玄沉声说道。
  “你住口!”惠帝再也不能压制对阿玄的怨恨,尖声叫道,“她是朕的贵妃!”
  “可是你待她不好。”阿玄起身,用居高临下压迫的气势去看着瑟缩了的惠帝,冷冷地说道,“是你先不要她的。”
  “朕没有。”惠帝想到自己这些时候的算计,有些无力,眼里却透出了几分可怜。
  他看起来几乎要缩成一团,可是沈望舒却并不可怜他,只想叫真正的贵妃,来看看他心爱的这个男人。
  如今知道舍不得了,可是当初,为何能毫不怜惜地将她打得瘫痪?
  就因为她爱着他?所以就可以被他肆意地践踏自己的爱情?
  “今日告知陛下,是因我从不会刻意隐瞒。我喜欢谁,就一定得叫天底下都知道。”沈望舒对惠帝突然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来,轻声说道,“与陛下完全相反。”
  惠帝看着她那双清明的眼睛,不知为何,陡然心里冒出了凉气。
  她都知道了?
  所以……才会想要离开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谁跟你说的?”怨不得贵妃对他冷淡起来,原来是因她知道自己对她并没有那么真心,所以才叫摄政王趁虚而入。
  惠帝的心里生出恐慌与痛苦,他从前都没有想过,竟然会因此感到痛苦。贵妃对他而言,总是叫他不耐,叫他厌恶,是他为了守护荷妃的挡箭牌,他轻贱她的愚蠢,总是想着要摆脱她。可是当她真的比他还要更早地抽身而去,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惠帝舍不得的,并不是如今的沈望舒,而是从前那么已经烟消云散,一心为他的贵妃。
  沈望舒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这就是贱!
  她对他没有半点怜惜,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是荷嫔?”贵妃并没有回答他,可是惠帝却觉得自己猜到了。
  贵妃之事,只有他与荷嫔知道,除了荷嫔,谁还会与贵妃说得那样明白?
  他想到这个,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生出一团怒火来!
  “陛下……”沈望舒张了张嘴。
  “不必说,朕不想听!”惠帝掩耳盗铃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见阿玄立在沈望舒的身前,仿佛是在护卫她,那个位置,本就该是他的,不由双目赤红地瞪了阿玄一眼,尖声叫道,“朕绝不成全你们两个!”
  他扭头就走,心里烧得慌,只恨不能将这天地都撕碎,可是在这之前,他脚下一顿,笔直地走到了荷嫔的有些偏僻冷清的宫中,大步而去,一脸的兴师问罪。
  他不明白,为何荷嫔一定要去伤了贵妃的心,叫她对自己心灰意冷,甚至转头去爱慕起了阿玄。
  他气势汹汹,疾言厉色,荷嫔宫中的宫女见难得他来了本欢喜,却见了他的雷霆之色,纷纷露出了畏惧。
  “陛下?”他匆匆而来,这是自己被打之后第一次来看望她,荷嫔本一脸惊喜,不过想到他对自己的冷落,又扭头做漠视状。
  两情相悦的时候,她娇嗔起来,他总是会满怀柔情地哄着她的。
  “贱人!”她还在等着惠帝温柔的抚慰,却陡然感到头皮一痛,竟是叫人将满头的长发都用力抓起。
  她诧异扭头,只感到脸上剧痛,竟是叫一个耳光抽在了脸上,双目恍惚间,只看到了惠帝一双赤红的眼。
  “你与贵妃,到底说了什么?!”